方木只觉得一阵荒谬感涌上心头。
不过是在孤儿院的餐桌旁吃了顿饭,怎么就被院长一刀送去了重生点?
更离谱的是,好不容易读档重来,系统居然给他匹配了一个看起来该是关底才该出现的终极BOSS?
这见鬼的匹配机制到底是什么玩意?!
被堵在新手村屠杀算什么体验?
哪家游戏策划会在第一关就塞进这种规格的敌人?
……等等,上辈子好像还真有不少这样的游戏。
方木在内心疯狂吐槽,额角几乎要爆出青筋。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拉着艾莉丝扭头跑路。”他懊恼地想。原本是不愿让她跟着自己浪迹街头、风餐露宿,可现在看,哪怕流落荒野也比直面这种怪物强得多。
“来吧,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我只给你们十秒。”
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威压轰然降临,方木咬紧牙关用手硬撑,才勉强没有跪倒。怀中的艾莉丝也引动规则之力,周身漾开微光,艰难地抵御着这令人战栗的压迫。
方木低头看向紧贴在自己胸前的少女,轻声问道:“你怎么说,艾莉丝?”
“生死相随。”
她仰起脸,绽出一抹嫣然笑意,非但没有丝毫恐惧,那双绯红的眼瞳中甚至漾开难以言喻的幸福光晕。仿佛此刻不是濒临绝境,而是正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那好。”得到答案的方木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直视心渊那双非人的眼眸。他脸上强行扯出一个混合着嘲讽与不羁的笑容。
“十秒已过,给出你们的选择。”心渊的耐心宣告耗尽,最后的审判时刻降临。
Md,为什么自己这个反派这么果断啊!就不能学学别人的吗,要给主角发育时间啊!
方木深吸一口气,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他面带笑意,声音因压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我家乡有一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的答案,是拒绝。”
心渊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仿佛源于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盲目赴死的不解与惋惜。“愚蠢却勇敢的选择。那么,唯有赐予你们永恒的寂静。”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方木和艾莉丝。
瞬间,方木和艾莉丝便发现自己的身体便无法移动半步。
方木只好紧紧抱住艾莉丝,准备迎接最终的终结。
然而——
就在心渊准备痛下杀手的那一刻。
咔。
整个世界骤然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片绝对的静滞。
心渊的动作、他指尖那点恐怖的黑暗、空气中飞扬的尘埃、甚至方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一切的一切,全都凝固了。
时间,被强行锁死。
只见食堂破裂的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绣着金色鸢尾花的神职长袍,裙摆和袖口却缀着精致的蕾丝,怀里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看起来软乎乎的兔子玩偶。
她宛如月光凝成的精灵,蓝发冰瞳,带着稚气的婴儿肥。一身绣金线的纯白圣袍与怀中的巨大兔子玩偶格格不入,琉璃般易碎的幼小身躯却透着超越年龄的静谧与深邃。
而在她的身后的阴影里,一个模糊、高大、如同山岳般沉默的身影悄然矗立。
心渊周身波动一起,竟强行挣脱了时间的束缚!然而那具躯壳却无法承受这伟力,在脱困的瞬间便开始剧烈崩解,皮肤龟裂,血肉开始化为飞灰。
他浑不在意,反而望向那高大的黑影,语气熟稔得像遇见老友:“真是稀客啊,塞西莉亚大主教。什么风把你吹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叛徒的下场只有死,谁要听你废话?”小女孩身后阴影中巨大的身影传来的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叛徒?言重了。不过是换了条更接近真理的路而已。”心渊无所谓地耸耸肩,躯壳加速溃散。他心知塞西莉亚既已到场,便再无机会得手。
而念头刚转,那具身体已急速衰老、干枯,转眼间便彻底化作一地尘埃,消散无踪。
“解决完叛徒,现在该处理罪人了。”
塞西莉亚的目光如冰锥般扫过满地狼藉的食堂,最终死死锁在方木苍白的脸上。“我问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份用血书写、让鸽子送往钟楼的信
——是谁的主意?”
她拈起一张边缘粗糙的纸片,指尖轻轻一弹,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文笔倒是不错,情真意切,求救的信号写得足够绝望。”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只可惜,送信的方式……实在太别致了。”
方木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
塞西莉亚眸中结着冰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可知,今日是圣女殿下十六岁诞辰,全城巡游之时,钟楼是必经的祈福圣地?你们又可知,你们那几只吃了'特制'饲料的信鸽,飞越钟楼上空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压抑的怒火如火山般喷发:“它们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腹中污秽之物,如同天降灾厄,精准地倾泻在圣女殿下的华盖之上!巡游队伍大乱,神圣的典礼成了全城的笑柄!”
“现在,告诉我。”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这封血书,这个该死的、毁了圣女殿下十六岁巡回礼的馊主意……到底是谁想的?”
就在塞西莉亚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即将发作的刹那——她的修女袍袖忽然被轻轻拽住。
那个始终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正低头快速书写。她纤细的手指握着铅笔,在纸页上划过沙沙的轻响。写完,她将本子举起,递到塞西莉亚眼前。
塞西莉亚凌厉的目光在纸页上停留片刻,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她周身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威压稍稍收敛,但语气依旧冷硬:“阿芙拉圣女殿下,您总是这样心软。按律法,这般亵渎圣典之人,理当押送审判庭,处以鞭刑。”
阿芙拉却轻轻摇头,如海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她绕过塞西莉亚,走到方木面前,再次低头书写。这一次,她写得格外认真,写完后面向方木,双手将本子端正举起。
方木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单膝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少女齐平——前世作为心理咨询师的经验告诉他,平等的视线交流能最大限度地传递尊重与真诚。
笔记本上是一行清秀却有力的字迹:“是你做的吗?”
方木沉默了片刻。透过刚刚获得的共鸣能力,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少女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关切。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波动掠过他的感知:那是一种隐秘的、几乎被完美掩饰的……期待?
他微微一怔。这位尊贵的圣女,在期待什么?
前世的专业知识在脑中飞速运转,直觉告诉他,必须回应这份不寻常的期待。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涌现。
“谢谢你,阿芙拉。”方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谢谢你救了我。”
阿芙拉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叫自己的名字,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迅速接过本子,低头写道:“守护子民,是圣女的职责。”
“不,”方木的目光依然凝视着她,声音温和却坚定,“我感谢的不是圣女的职责,而是阿芙拉——你本人。”
阿芙拉听到方木的话那一刻,冰蓝色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她轻轻向前倾身,将戴着洁白头纱的小脑袋主动凑近方木的手,随即闭上眼,用发顶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方木微微一怔,但他没有犹豫,温热的掌心轻轻落在少女柔软的发丝上,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
“圣、圣女殿下?!您这是……!?” 塞西莉亚倒抽一口冷气,威严冰冷的面具彻底碎裂,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她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连话语都变得有些结巴。“这…成何体统!”
而另一侧,艾莉丝原本紧握着方木衣角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整个食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阿芙拉却对身后两位几乎石化的同伴毫无所觉,她享受般地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她再次举起笔记本,上面新写下的字迹甚至透着一丝欢快的弧度:
【原谅你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写完,她还对塞西莉亚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决定不容更改。
塞西莉亚看着自家圣女殿下那副明显被“驯服”甚至还很享受的模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变成了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长长的叹息。
她纵横大陆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种场面,她真没见过。
艾莉丝眼中的黑气愈发浓郁,她死死咬住下唇,另一只手已经无声地摸向了不知藏于何处的餐刀。
方木感受着掌心柔软的触感,再瞥了一眼身边两位情绪反应极其剧烈的女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缓缓浮现:
“我好像……又捅了个意想不到的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