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目光紧锁对方,继续追问:“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男人有些懵逼。
“这个童话世界,总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吧?”方木说到,“若我没猜错,你女儿艾琳,应该就是外面那只松鼠。总不可能是她自己选择变成一只松鼠的吧?”
男子神色一黯,接着说道:“是那个人……将童话扭曲成了这样。他利用了这个世界不断重置的机制——重置能刷新身体状态,却不会抹去记忆。”
他攥紧拳头,语气中混杂着悔恨与无力:“我们原本设计这个机制,是希望艾琳能记住每一天的快乐……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机制,那些被困在循环中的人,在一次次的重复里逐渐迷失了心智,最终……沦为被操控的傀儡。”
“那她为何……偏偏选择变成一只松鼠?”方木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男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沉入了一段不愿触碰的回忆。“我们原本答应她,每三天便会进入童话探望一次……可后来,我死了。她的母亲得知消息后,终日郁郁,不久也随我而去。”
他停顿良久,才艰难地接续道:
“就在那之后一个月……她不再以人的形态出现,而是化作一只松鼠,躲进了森林深
处。”话语中,满满是自责。“不过为了防止她真正变成松鼠,我将她的意识沉入了冰山,当她苏醒的时候,她真正的意识和松鼠时的意识都会出现。”
“那个人……究竟图什么?”方木追问道。
“他在引诱梦魔入侵现实。”男子的声音有些压抑,“而我们,不过是他布下的诱饵。梦魔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恐惧、不安、绝望……一旦它们踏入现实,人世间弥漫的负面情感足以让它们饱餐一顿。”
他苦笑一声,眼中尽是苍凉:
“而我们这些被困于此的灵魂,不过是那人献给梦魔的……餐前小点。”
“可这说不通,”方木仍觉困惑,“他做这一切,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是愚神教的使徒。”
方木闻言耸了耸肩说到:
“哦,那没事了。”
那群邪教徒想干什么都挺正常的。
“那么……阁下的意思是?”男子望向方木,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克制。
“我无法向你承诺什么,也给不了你任何回报。你所做的一切或许无人知晓,甚至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方木却忽然转开话题,轻声问道:“说起来,你在世之时,应当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强者吧?”毕竟能在这心域呆这么久还不被磨灭,灵魂力量一定不弱。
“是,”男子并未回避,坦然道,“我生前,乃圣者之境,行走于‘万物’途径,位列序列四——‘天工’。”
“一位圣者的灵魂,即使是在这种地方护佑你的女儿,也应当绰绰有余。哪怕心域崩毁,以你灵魂之力,也足以带她离开,不是吗?而且既然是那个人阴谋,你女儿的病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而且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献祭将死之人的灵魂。”
方木注视着他,声音平稳却穿透虚实:
“你留在这里,不只是因为要守护她,更在阻挡梦魔的侵蚀。你不提姓名,是因在一次
次与它的对抗中,连自己的名字……也早已遗忘了吧。而这一次,恐怕是你最后残存的意识。”
“而这段意识,你也有些记得模糊了吧,毕竟哪有人在十四岁的生日时候送童话书的。”
男子苦笑一声,眼中却泛起一丝释然:“阁下果然聪慧,我已在崩溃的边缘了。而身为国王,我岂能容这等邪物……踏入我的疆土半分。”
“那么,”方木从椅上起身,朝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转身——他知晓,那扇门始终在那里,男子也从未打算强迫他留下。
“就由我这赴死之人,向已逝之人……致以最后的敬意吧。”
男子闻言,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如风雪过后的初阳:
“那就祝君武运昌隆。小女……就拜托阁下了。”
方木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午后。他明白,并非自己真的睡了这么久,而是此地的时间早已被无形之手拧成了扭曲的循环。
这里的舞会在一场接一场地上演,永不落幕,仿佛一场华丽而空洞的噩梦。
“得抓紧了。”方木低声自语。尽管那同化的力量因他这身粗衣而减弱,但这片被篡改的规则之地,终究不是能久留之处。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下这桩事,却也清楚:若此刻转身离开,今日的退缩,必将成为日后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
“所以说啊……我果然不适合当什么男主角。”方木低头望向床上熟睡的松鼠。它嘴角微扬,仿佛正做着一个轻盈而安宁的好梦。
“头,甲,枪,胸挂,背包,花来!”
“当思念飞过夜空....”
方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廊道拐角利落地将王子与灰姑娘放倒捆好。既然决心要搅黄这场盛宴,男女主角的缺席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王子被他一手刀劈晕过去,灰姑娘则被他安置在角落,用绸布仔细缚住。只是在拖拽的过程中,少女脚上那双晶莹剔透的水晶鞋“啪”地一声跌落在地,方木瞥了一眼,却无暇顾及——舞会的钟声即将敲响。
他迅速扒下王子那身华贵的礼服,套在自己身上。即便没有女主角,这场戏也得唱下去。毕竟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完成童话,而是彻底砸了这场宴席。
就在换上礼服的一瞬,一股莫名的优越与自信忽然涌上心头,仿佛自己真成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子。方木心头一凛,立刻调动灵性将这股外来的意念压了下去。
他环顾四周,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既然答应了那位父亲的请求,要将艾琳带离此地,那只松鼠,就必须跟在自己身边。
方木转身,正瞧见那只松鼠蹲在不远处,一双黑亮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跌落在地的水晶鞋。他刚要上前将它捞起塞进口袋,却见那小东西忽地一跃,轻盈地落到了水晶鞋旁。
就在它触碰到鞋面的那一刹那——
柔光流转,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纱被骤然抽离。松鼠的轮廓在光影中迅速舒展、拉长,茸毛褪去,化为光滑的肌肤;娇小的身形如绽放的花蕾般舒展,眨眼之间,竟化作一名全身赤裸的少女。
艾琳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银紫长发如瀑散落,半掩着雪白的脊背与起伏的腰线。月光自高窗洒入,为她纤柔的肢体镀上一层朦胧的微光,每一寸曲线都仿佛被光影精心勾勒,带着未经世事的纯净,却又在无声中漾开青涩的诱惑。
她抬起脸,绯色的眼眸中漾满茫然,如同初生之婴,怔怔地望向方木。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是谁?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