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森林的深处,是精灵族的聚落,高低错落的树屋,与森林精灵灵动优雅的身姿是绝配。
而在聚落的中心,被潺潺流水所环抱的,是一颗巨大的橡树,精灵族的能工巧匠用咒语而非斧头将它掏空,将之修缮为一座领主的厅堂。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艺术,只需要看那终年长青的绿叶,形成了一道巍峨的穹庐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看树上跃动的闪光,是某种魔素的流动和呼唤……
精灵族的艺术细胞和美感不必多言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三个人类访客打扰了这里的话。
“很高兴见到你,米斯兰戴尔。”王宫前的精灵守卫提醒访客——米斯兰戴尔是灰袍法师伊利翁行走在精灵族土地上的外号。
“我们的主君正在气头上,真有一只敢撒野的野兽闯进了精灵族的圣地。”守卫叹气,“和圣地的独角兽起了冲突,打伤了那圣兽的一条腿!听说这畜生和你们人类的领主还有点关系,我看你们的来访真不是时候。”
萝珂珊娜硬着头皮,坚持进去。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为了自己的未来负责——下城区必须安宁和谐,才不会在未来的风暴中把王族甩向断头台,可推行法令,让步于民,需要的是一个靠谱的司法大臣,而唐泰斯那个马屁精,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不合适。
必须救出贾斯提这个倒霉蛋。萝珂珊娜试图说服自己。
只差最后一步了。
或许更多——因为在精灵族的厅堂里,是另外一幅模样。
雷恩的眼睛完全被里面的环境惊讶得合不拢嘴巴,里面尽是用无瑕的琉璃和严丝合缝的石砖堆砌装潢的房间,足以堆放着精灵族遗留下来的各种财富了,金色的烛台摇曳着橙色的火苗,银色的托盘上摆满了各色的浆果,即使是廉价的青铜酒杯,也被精灵族高深的匠人大师打造出了美妙复杂的花纹,让倒进其中的琥珀色酒浆显得更加美味了。
可能只有伊利翁不受影响了,这位云游四方的老巫师早就熟络了每一寸埃尔贝拉的土地。
精灵族的领主,或者说这片土地上的自治君王,傲慢地躺在了大厅中央高高的御座之上,距离三人尚且还有无数道台阶。
艾尔哲伦,一条优雅慵懒的老狐狸。
不知为何,萝珂珊娜如此想。
“欢迎,埃尔贝拉的公主,萝珂珊娜·萨尔弥。我和您的曾祖伊克雷姆有过不浅的一点缘分,而在更早之前,我目睹过您的先祖,埃尔贝拉公主与骑士团的首领,彼得雷乌斯在海拉斯湖畔成婚建国的往事。我多想现在就离开王座向新的王国继承人问好——只可惜了我的老腰啊,没法下来了。”
精灵的领主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年龄可能超过了五百岁——伊利翁事先向公主和徒弟解释过:“艾尔哲伦出生的时候,精灵族的帝国可没有灭亡,当珂洛蒂哀被人类帝国的开国之君谋害时,他心中的怒火不比任何一个精灵少。”
“他能收起那点偏见,接受埃尔贝拉建国,还是托了地母神希黛娜的福,希黛娜一度行走在凡间,声称精灵族供奉的大地女神泰拉刻希雅乃是她的分身,这才弥合了两族为数不多的关系,或许假以时日,地母神的信仰还会取代精灵族的旧信仰……但不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忍受他的批评,不要主动激怒那位傲慢的尖耳朵。”
所以,公主萝珂珊娜所做的,只有点头致意:“愿地母神及时伸出援手,慈爱施展所有的孩子。”
艾尔哲伦继续开口:“我的领地里来了只畜生,我的儿子和部下追了好几里,这才逮住了它,它闯入了我们和独角兽的圣地,差点儿毁掉了珍惜的公主之花。”
精灵族口中的公主之花,便是那珂洛蒂哀之花了,可怜的末代精灵公主……
领主抬手,示意自己的儿子,精灵族的优秀战士,领着精灵诸士兵,将那网住的黑色野兽带到伊利翁的面前。
“米斯兰戴尔,我的朋友。”艾尔哲伦不耐烦,“这件事情,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伊克雷姆那个小伙子立下的誓言何处去了呢?在野兽的威胁下,我和我的子民既没有感受到自由,也没有感受到友谊,唯有恐惧和蔑视。因为你们人类放出了野兽。”
“这个嘛,精灵的领主,请听我一言……”
“没有这个必要,小伙子。”长生的精灵领主即使面对着年近百岁的老巫师,依旧保持着一种老成的傲慢,“我从我的女儿,亚诗丽那里听说了,是一群可鄙的老鼠?”
看样子,什么也瞒不过了。
“誓言难道就是这样被漠视的吗?”领主的抱怨中包含感情,就像一个高明的演说家,鼓动着御座下,众多精灵战士对不速之客报以鄙夷。
可怕。
萝珂珊娜不由得发抖——但雷恩主动握住了公主的手。
“我也很害怕,但师父说过,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才能展示真正的勇敢。”
艾尔哲伦长着一双银色的双眸,当目光投向这个白痴似的,毫无地位可言的跟班时,某种更加傲慢的想法很快出现了。
一个人类的老巫师和公主,继续打压下去,迟早会翻车的。
但那个奇怪的小家伙是什么来路?一个土里土气的见习骑士,还是?
但很快,大厅中的不速之客就打断了领主的算计,虽然只有一会儿。
“是公主大人呢!”亚诗丽笑嘻嘻地冲来,后边跟着的,便是沉默无言的珂琳丝了。
好不容易送自家妹妹回乡,还能遇上一件糟糕无比的事情——撞上了那变成耗子的司法大臣。
艾尔哲伦轻轻咳嗽,示意自家不成器的丫头注意礼节。
毕竟,跟在义姐屁股后面,跑到人类的王国搞什么生意……最后还被盗贼团抓住。
说起来也是丢了精灵族的脸面啊。
“所以,请各位把这耗子带回去吧,我见了头疼。”精灵的领主下达了逐客令。
“不,我们前来,是为了请求一件重要的事情——希望精灵的领主,森林中的智者,艾尔哲伦前辈,为不幸的受害者予以帮助。大人,既然珂琳丝姐妹已经提前告诉过您关于它的不幸悲剧,您就应该要学会谅解,他和令爱,亚诗丽一样,是盗贼团复仇怒火下的受害者。”萝珂珊娜勇敢地迈出了大大的一步,“所以,我请求您伸出援手。”
“如果我说,不呢?”艾尔哲伦面不改色,轻蔑道,“这野兽冒犯了我们的圣地,打伤了想要守护家园的圣兽,独角兽。珂洛蒂哀之花差点在翠绿的森林之中绝迹——公主的花朵,只在独角兽漫步的土地上绽放。”
“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谅解?”萝珂珊娜追问,“错误已经酿成,解决的道路在哪里?”
呵……糟糕的丫头,和当年那个叫做伊克雷姆的小鬼一个样子。
“父亲大人。”亚诗丽怯生生开口,“萝珂珊娜是很善良的人类,比伊克雷姆好。她知道亚人面临的……”
“和我们精灵族又有什么关系,人类的咎由自取罢了。”艾尔哲伦摇头,“没有地母神的加护,独角兽还要独自承受伤口许多年。大地已经被人类和其他种族深刻地改变了,精灵族的力量被尘封得太久了。”
地母神?
管她是叫希黛娜还是泰拉刻希雅,干就完事了。
萝珂珊娜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将三角的女神印记展示给精灵的领主:“大人,关于治疗独角兽的事情,我有这个自信——可否让我出面治疗,以换取……”
“够了。”精灵王一反常态,从御座上仰起,斥责道,“你是想要预言成真吗?萨尔弥家族的人,不应该和独角兽在一起。”
啊嘞?还有封建迷信这一块?
伊利翁无奈地摇头,这位精灵领主傲慢之外还有点神经质。
精灵族的神谕是各个施法者种族中最为准确的存在,据说森林精灵和黑暗精灵的分野渊源,就是各自的预言家准确揭示了精灵族的宏伟帝国将倒塌,被人类取而代之的现实,从而驱使了两大尚有活力的精灵集团离开了道德败坏,秩序不存的帝国。
萝珂珊娜不解其意,但随着神谕的内容,女神的印记,也在微微发烫。
丸辣,该不会神谕是真的吧?
“黑暗即将笼罩在大陆之上时,来自萨尔弥家族的勇士会以家传的利剑,弑杀林中的独角兽,以图终结黑暗——但终结黑暗,非一介武夫可为之,唯有同时跨越光明与黑暗之人,方可扭转时光的轮盘。”艾尔哲伦神神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对我这位帝国的遗老来说,两百多年前的悲剧历历在目,黑暗已经笼罩在了大陆上,至于你腰间的那把家传利剑什么时候弑杀独角兽,我看只是时间问题。”
“什么家传宝剑,那是雷恩给我打造的新剑!”公主撇嘴,“神谕或许是真的,但不一定是我啊。”
“所以,我坚持要进入圣地,治疗独角兽,以地母神希黛娜赐予我的能力。”
艾尔哲伦蔑视地笑了:“很好,我敬爱的公主——派出你的代理骑士,度过精灵族的试炼再说吧。”
“什么叫做派出代理骑士?”萝珂珊娜内心惊讶。
“这丫头居然不怕精灵族的试炼?”精灵的领主心头一愣。
最后,还是伊利翁居中打哈哈,解释了一下。
进入圣地拜见独角兽不是小事,即使是精灵族的成员,进入前也需要得到领主和长老的首肯,接受试炼——即在不佩戴开刃武器,仅仅使用长棍,与众多精灵族的优秀战士过招,胜利者才有进入圣地的资格,去和地母神的宠儿,独角兽进行交流和沟通,据说圣兽能够赐予进入圣地的人意蕴深长的馈赠。
话虽如此,公主萝珂珊娜是千金之身,怎么能上场耍棍子?
跟猴子似的。
萝珂珊娜内心当然不这么想了:“上辈子我都错过了啥?早知道就该跟着伊利翁前辈四处转转,也不至于死在断头台上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所以,得派出一名代理骑士作战。
艾尔哲伦终于完成了他的目的——好好整治雷恩这个小鬼!
“公主身边的这位代理骑士,我看就很不错。”领主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