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之前住在城里吗？”
泽尔西摇了摇头，没再作声。
“那你说这些奇怪的话是在戏弄我吗？”
对方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发生。
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的玩笑，就像城里的其他孩子喊她‘贵族老爷’，或‘小恶魔’一样。她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高贵的生活，她只知道自己在记事以前就住在温门城。有人说她的父亲是个恶魔，所以她也是。但她的父亲只是有点奇怪的孤僻，绝不会是什么恶魔。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一念头抛弃在脑后，泽尔西是不可能来自这座城里的。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去思索对方的来历，而是洗澡。
泽尔西轻易的理解了脱掉衣服的指示。那黑色的裙子看不出特别的污渍，但显然也穿了很久了。她们一前一后进入木桶中，水温已经不是很烫了。
“哈……”
她闭上眼睛，坐在桶的一侧。热水刚好没到她的脖子，打湿了她红色的发梢。
“……”
她突然感觉不是那么享受，而是有些发毛。悄悄睁开一只眼，她看到泽尔西正在木桶的另一端站立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
犹豫了片刻，她将身体前倾，一手扶着木盆的边缘，一手抓住了泽尔西的手腕，随后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哗！”这一下产生了不少水花。迪莱塔连忙将她拉了起来，那漆黑的短发瞬间湿透了。迪莱塔感到有些愧疚，但对方甩了甩水，似乎并不在意。
“你真是没礼貌。”她将泽尔西拉到身前，有些费力转到另一边。现在她能看见泽尔西的后背，而泽尔西却看不到她了。
“如果你总是这么看着别人，所有人都会讨厌你的。”
泽尔西不太想在桶里坐下，水位对一个异常瘦弱的女孩来说有些高了。但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重新站起来，因为迪莱塔还抓着她的肩膀。
“……为什么？”
她最后只好乖乖靠在了迪莱塔的身上，湿漉漉的黑发躺在迪莱塔的胸口。
“你看到过自己的眼睛吗？”她松开了手。
泽尔西尝试侧过头来看向她。“和你的不一样吗？”
“应该吧。”她将胸口的那颗脑袋扭了回去。她不太记得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模样，但绝不可能像她这般黑。
拿过一个毛巾，迪莱塔将泽尔西抬高了一些，开始为她擦拭身体。实际上她没有特别脏，即使在如此靠近的距离迪莱塔也闻不到什么难闻的味道，这对一个在森林里睡觉的女孩来说干净的出奇。
“蓝色的……”
面前的女孩声音十分细微，淹没在水和摩擦声中。
“什么？”
“你的眼睛不可怕。”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听见别人陈述一个如此简单的事实也能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没有继续交谈，她感受着泽尔西瘦弱的有些可怜的身体。那双的手臂照着骨头画出轮廓，躯体上肋骨突出，即使隔着隔着毛巾也十分明显。迪莱塔不敢让动作太快，生怕会让对方的身体错位。
“迪莱塔……”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叫过迪莱塔的名字。她感到自己可以随意揉捏对话的形状，而不用承受任何后果。
泽尔西更加用力地扭动，迪莱塔不得不将她放开。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她似乎是对搁架上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是薰衣草。
“你需要它吗？”迪莱塔转身将它们抓起，攥在手心闻了闻，然后一把洒进了木桶中。
差不多给她洗完了，迪莱塔想道。正当她想为自己也擦洗一下时，泽尔西又靠在了她的身上，与先前的姿势一样。
“……”
泽尔西开始从水面上收集紫色的花瓣，将它们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她很少对其他事物表现出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迪莱塔不确定该不该打扰她。实际上，她已经不太会思考了。
“……小黑影？”
泽尔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听接下来的话。见没有下文，她又开始自顾自地收集着花瓣。
在一段时间前，迪莱塔养过一只棕黄色的小兔子。它十分安静，乖巧，似乎听得懂她的每一句话。有的时候她会悄悄把它带到后院，它便会去悄悄地啃长在地上的卷心菜。如果在这个时候呼唤它，它就会暂停，竖起它的耳朵，过一会儿才继续。
“……”
泽尔西将水面上的花瓣收集的差不多，将它们捧在手心，也凑近鼻子闻了闻。
当时迪莱塔将她拉向自己身旁时，她扑到在了水中。倘若她没有被拉起来，应该也会自己从水里起来。她看起来很平静，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生气吧。哪怕迪莱塔没有把她拉起，想必她也不会生气。
哪怕……
迪莱塔甩了甩头，发梢的水飞到了木盆外面。
“唉，别吃！”她一把抓过女孩手中的花瓣。
……
见二人出来，打扫着地板的吉利斯点了点头。泽尔西换上了一身迪莱塔不常穿的衣裙，那也许是几年前的衣服了。
“您最好把头发再擦干一些，以避免生病。”迪莱塔几乎没有注意到老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下午的时候，迪莱塔会找一些书看。赞尼亚老师和父亲都交过她识字，但她的注意力始终在那些画着奇怪符号或是图片的书上。坐在窗台旁，街道上人们的说话声听起来不是很吵闹。只有在听到这些声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离其他人多么的近。只是不管在怎么靠近，那些人都是遥不可及的。
过了一会儿，迪莱塔发现泽尔西趴在窗台的一旁，正抬眼看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迪莱塔忍不住问道。
“上面。”泽尔西指了指她看的方向。
“那上面有什么？”
对方变得沉默。
又是这样，迪莱塔想着，翻动书页的动作变得用力。一些烦躁的感觉涌入了她的心中，她发现在这种感觉下她能更加仔细地阅读书上的字。
“……”
迪莱塔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泽尔西的视线。
“别看着我。”她没有回应对方的目光。
“薰衣草。”
“我没有。”她的语气不是很好听。
话音刚落，迪莱塔就听到起身声，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卧室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的确只剩下一个人了。渐渐地，迪莱塔不再读的出书上的字，街道上的声响也变得有些难以忍受。她无法享受这一刻，她存在于这段时间本身似乎成为了一件错误的事。
没过多久，那脚步声没过多久又响了起来，走进了她的房间。她回过头去，泽尔西正拿着一束紫色的花。
“给你。”
泽尔西来到了她的身旁。几株薰衣草落在了书上，遮住了书页。
“你真的很喜欢它。”芳香渐渐升起，迪莱塔将花束拨开。
泽尔西嗅了嗅手中剩余的花束，将它们都塞进了迪莱塔的手中。
“去森林里。”
“吉利斯他们不会同意的……”
那双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迪莱塔，仿佛这样看着她会改变她的回答。
“……”
迪莱塔用握着花束的手拍在女孩的脑袋上，那黑色头发遮住了那双眼睛。薰衣草耷拉在女孩的头顶，那紫色和她还算般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