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领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满载着煤炭的马车一辆又一辆络绎不绝的朝着王都驶去，又拉着成袋的粮食和铁矿还有布匹返回。
卖煤炭得到的银币，孙林除了留下来一些用于发工资，另一部分全换成了物资。
商队的吆喝声，马蹄声，让这个曾经死气沉沉的边陲领地，此刻第一次有了繁荣的影子。
莉安娜城堡前的广场，此刻被征用为征兵的临时地点。
孙林采购物资的这几天，莉安娜也没闲着。
除了张贴告示，她还让那些卫兵挨家挨户的宣传领地要征召新的民兵的消息。
很快，广场就被挤得人满为患，这些人听到民兵的福利待遇时的感动也给孙林带来了不小的英灵源收入。
『当前可用英灵源：585』
三百多个男人，甚至还有少数几个女人和刚成年的孩子，从黑石领的各个角落涌来。
他们的脸色带着期盼，不安，麻木的复杂情绪。
莉安娜在广场上放了一张桌子，后面是工匠这几天赶工期搭出来的简易房子。
孙林和阿尔托莉雅还有莉安娜坐在桌子前，审核着这些人。
审核通过的人，可以走到木桌后面的房子里，没通过的人，打道回府。
审核要求其实很简单，不看你的力量，不看你会不会呼吸法。
只需要身家清白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孙林对着莉安娜说。
“这些都是可以培养的。”
莉安娜手里的笔顿住了。
她偷偷抬眼，看向广场上排队的男人们。
书里写的骑士呢？
那些穿着闪亮盔甲，身姿挺拔的英雄呢？
眼前只有一张张被饥饿与劳作扭曲的脸。
他们的衣服打着补丁，眼神麻木。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怎么了？”孙林的声音很轻，就在她耳边。
“没……没什么。”莉安娜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子。
“只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孙林没有笑话她。
他只是指了指队伍最前面，一个正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的男人。
“你看那个人，他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说明他是个勤快人。”
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
“你看他，自己饿得面黄肌瘦，怀里的孩子却收拾得很干净。说明他很爱自己的孩子。”
“莉安娜，小说里的骑士不会来拯救黑石领。”
孙林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莉安娜心上。
“能拯救黑石领的，只有他们自己。”
“这些勤劳的，善良的，被压迫到快要活不下去的，普通的人。”
莉安娜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握紧了手里的笔，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眶有点发热。
“我……我明白了。”
“Master。”阿尔托莉雅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孙林负责询问这些报名的人，而阿尔托莉雅则在一旁做副手，莉安娜在她身边，拿着笔，充当书记员。
阿尔托莉雅坐得笔直，神情严肃，颇有几分骑士王的风范。
可桌子底下，她的一只手却悄悄伸过来，紧紧拉住了孙林的手。
她的手因为出汗有点湿。
不知道笨蛋骑士王是紧张还是单纯想拉手手。
孙林反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在安抚一只紧张的小猫。
阿尔托莉雅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脸上的表情依旧紧绷着。
坐在另一边的莉安娜，恰好低头捡笔，看到了桌下那紧紧交握的双手。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姨母笑。
「谁说小说里的骑士不会拯救黑石领的。」
「我面前就有两个嘛。」
莉安娜觉得她看过的所有骑士小说里的男女主都可以代入他们两个。
有时候，她把孙林代入男主，有时候又把阿尔托莉雅代入男主。
「不管怎么看！他们两个的CP都好好嗑啊！」
“姓名？”孙林看着眼前的男人。
“罗德。”
“以前做过什么？”
“在第七兵团当过十年兵，后面得罪了军官，我就回老家黑石领了。”
罗德的回答言简意赅。
孙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入伍的原因是什么？”
“管饭，有工资。”
“很好，你通过了。”
孙林点了点头，莉安娜迅速就在名册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下一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
她是黑皮，手臂上还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姓名。”
“艾拉。”
“为什么来参军？”
“我爹死了，家里没有人了，活不下去。”
“我爹是个铁匠，教过我打铁，我有力气，但是吃不饱饭。”
“你会打铁？”孙林忽然插嘴。
艾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爹会的，我都会。”
“女人来当兵，很难。你要吃比别人多的多的苦，能接受吗？”
“大人，我能。”
“很好，你通过了。”
艾拉的眼睛亮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孙林的设想里，民兵也分为两个小队。
那些有经验的，之前参过军的，在第一个小队。
那些单纯只是农奴的，身体状态差的，留在第二个小队里面。
前面的艾拉和罗德都可以加入第一小队。
队伍里，一个穿着看起来像是他父亲的卫兵制服的年轻人显得格外出挑。
他叫冈纳，是卫队长的儿子。
当他走到桌前时，孙林感觉很奇怪。
“你家里人看起来就是卫兵，为什么还要来报名民兵？”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没报名参加卫兵呢？”
冈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爹说，您不是一般人，跟着您走不会有问题的。”
孙林和阿尔托莉雅对视一眼，都笑了。
“下一个。”
当莉莉红着脸站到桌前时，阿尔托莉雅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孙林的手。
“莉莉，你也来了？”孙林有些意外。
“嗯！”莉莉用力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我想变得和阿尔托莉雅大人一样强！保护我爷爷和他的酒馆！”
阿尔托莉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点酸。
她偷偷瞥了一眼孙林，发现他只是温和的笑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她又看了看莉莉那张充满憧憬的脸。
这个小丫头，看孙林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
那副样子，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刚刚拔出石中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自己。
对强大而温柔的人，总会抱有最纯粹的崇拜。
这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阿尔托莉雅这样告诉自己。
心里的那点酸涩，忽然就散了。
这孩子，只是单纯的崇拜着她的御主。
“好，你通过了。”阿尔托莉雅做了主张。
审核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
最终，他们从三百多人中，挑选出了一百五十二名合格的民兵。
加上原有的五十名卫兵，这支两百人的队伍，就是黑石领未来的基石。
当晚，孙林在广场后面的房子召集了所有人。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战友了。”
他看着下面一张张或激动，或忐忑的脸。
“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也为了让我了解你们。从今晚开始，我会搬进军营，和你们同吃同住。”
“我会在军营待上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士兵，没有上下级。”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孙林大人，要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一起睡军营？
这个刚建好，还有很多地方都没完工的军营？
呆毛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
孙林却先一步开口。
“阿尔托莉雅，从明天起，你负责他们所有人的基础训练。”
他看向雷欧奈。
“雷欧奈，你是阿尔托莉雅的副手，从民兵中挑选二十个身手灵活的，单独训练，他们将是我们的斥候部队。”
“遵命，Master。”阿尔托莉雅的声音有些苦涩。
“赴汤蹈火啊，老大。”雷欧奈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晚饭后，阿尔托莉雅跟着孙林回到了房间。
“Master，我也要去军营。”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
“你现在的职责，是总教官。”孙林摇了摇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他在这几天置办物资的时候写的小册子，递给她。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训练手册。”
阿尔托莉雅疑惑的接过。
翻开第一页，几个奇怪的词语映入眼帘。
“站军姿？”
“队列训练？”
“令行禁止？”
她越看，眼睛越亮。
这本小册子里记载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却又无比高效、严谨的军队训练方法。
它不强调个人武勇，而是将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化作一个整体。
这……这简直是为大规模作战量身定做的宝典！
“Master，这是……”
“我的家乡，就是用这种方法，训练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的。”孙林笑了笑。
“我相信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阿尔托莉雅合上册子，紧紧抱在怀里，如获至宝。
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御主交给她的，更重要的任务。
可一想到未来一个月，都不能睡在他身边，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是，Master。”
她低声应道。
与此同时，黑石领的边缘。
两个衣衫褴褛还散发着恶臭的乞丐，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这两个人正是耶鲁斯和安狄。不知道子爵是忘了还是故意不给，他们回黑石领的路上总是一波三折。
连路费都没有。
耶鲁斯和安狄一路乞讨着走了回来。
“安狄，快……快到了吧？”耶鲁斯捂着不断发出咕噜声的肚子，有气无力的问。
他卷走的那些钱，早在子爵的领地就被抢光了。
“应该快了。”安狄抱着怀里同样瘦骨嶙峋的白猫，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乡情怯。
“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安狄，你还回去看你那个老不死的妈？她早该死了！”
安狄没有理他，只是望着黑石领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是个老实人，当初跟着雷顿跑路，也只是被裹挟着。
现在，他只想回家看看。
他们不知道。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道黑影静静的站着。
黑影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远方那片灯火通明的领地。
“大商人库尔卡……黑石……民兵……”
他低声念着几个词。
“有意思。”
“这两个蠢货还以为子爵大人只派了他们两个出来。”
“就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