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之后的第三个满月,伍飞文和林墨在翡翠山脉的背面安了家。 他用剑削出整整齐齐的榫卯,亲手搭起一座木屋;林墨则在溪边开垦出一片玫瑰田。 她总爱赤脚踩在带着露水的草地上,白皙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一走便叮当作响。
人人都知道,她是老国王最后的眼睛——那枚婚戒的内侧,清清楚楚刻着王室的鸢尾花徽。 但没人知道,她每晚如何虔诚地、用体温去熨帖丈夫身上那些狰狞的战损旧疤。 每当月光流过她丝绸般的长发,伍飞文总会轻轻吻她后颈上那一点守宫砂。
他们初夜那晚,暴雨敲打着橡木窗。 她在他怀里抖得像只被困住的蝴蝶。 他用了整整三年等她自愿——直到有一天,她主动解开了繁复的衣结。 烛光下,处子血染红亚麻床单,她又哭又笑,咬破他肩头那片龙鳞留下的印记。
从此,每个季度,国王都会收到加密的信—— 用花汁写在干燥的玫瑰花瓣上,轻轻浅浅。 “一切安好,木屋又扩建了东翼。” “他昨日猎到白鹿,却放生了。” “新酿的梅酒,打破了三只陶罐。” 她从不写,他夜里是如何疼她的。
他们不是没有钱。 地窖第三层,藏着屠龙时攒下的金币,刚好铺满底; 弑神获得的晶核被拿来当夜灯,映得她**泛起浅浅银河光。 这些足够买下山外整个小镇——但他们只换些盐巴和羊皮纸。
春天,她怀了孕,脾气变得很差。 半夜突然说想吃冰川下的红鳞鱼。 伍飞文踏碎七座雪峰的冰脊,把鱼揣在怀里用体温焐着,带回时那鱼还跳动着。 她却哭了,捧着他冻伤的手,心疼得不行。 最后鱼没吃成,养在水盆里,倒成了女儿的宠物。
生产那日,国王派来整个御医团队,却被挡在结界外干着急。 是他亲手接住滑落的女婴——那一刻,空中绽开王室庆贺的烟花术。 妻子虚弱地笑:“原来陛下一直知道。” 他剪脐带的手,稳得像当年握剑。
女儿继承了她碧色的眼睛,发梢却泛着父亲特有的金色光芒。 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是“月亮”,第二个词是爸爸剑鞘上的铭文。 她常和那些伍飞文救下的、轻度变异的龙仆孩子在院子里追着玩——他们如今也住在这片山谷,像一家人。
国王第三次亲笔信送来时,带着新酿的葡萄酒,和藏不住的歉疚。 邻国正在边境集结重骑兵。 “盼君出山,只为守护,而非侵略。” 伍飞文把信折成纸船,给女儿玩。 深夜,他却一个人,磨了一整晚的剑。
黎明时,他吻醒妻子:“我去去就回。” 她没说话,默默为他系上当年屠龙时的旧臂缚。 边境线上,他仅展开神威三秒—— 万千箭矢在空中熔成铁雨,敌国元帅吓得坠马,脱口而出: “那疯子……居然真的还存在!”
他没要任何封赏,只要了一纸和平协议。 回山时,他给妻子带了支珊瑚钗。 她却嗅出他衣襟间未散的血气,整夜背对他,直到月光西斜。 忽然转身,一口咬在他胸口:“下次带我。” 泪珠滚落的地方,绽放出细小的冰花。
女儿七岁那年,在阁楼发现了母亲整箱的玫瑰密信。 伍飞文教她辨认星图的那晚,轻声说: “妈妈心里住着两只鸟。一只是咱们家的月亮雀,一只是永远忠于国王的信鸽。”
疫情席卷王都的那个旱季,妻子连夜调制了三百瓶药水。 他驾着当年弑神时驯服的飞龙,将药箱精准投放在教堂尖顶。 国王站在空荡荡的阳台上,朝山脉的方向,郑重行了一个骑士礼。
女儿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去当国王?” 他指着溪流中嬉戏的龙崽: “真正的力量不是夺取什么……是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自由。” 妻子在一旁突然红着脸补充: “比如我随时能让你爸跪搓衣板。”
后来,信开始用金色墨水写——新王继位,称她为“永远的姑姑”。 她烤饼干时读信,笑得欣慰。 一转头,却看见丈夫正教女儿练剑。 木剑击打的节奏,一如当年,他在大学图书馆敲键盘的声响。
某个雪夜,她突然消失了三个小时。 回来时,斗篷上沾着王室纹章的火漆蜡印。 伍飞文正在修补漏雨的屋顶,头也不回地说: “汤在灶上温着。” 她踩着积雪,吱呀呀地走过来,把脸埋在他后背,很久才说: “谢谢你知道……却从不问我。” 他反手摸到她冻红的耳垂: “因为你每次回来时,眼神都比之前更清澈。”
就像他知道,她某处永远藏着一把匕首,刃朝向自己。 若真到了必须抉择的那天,她会先一步刺穿自己的心脏。
女儿十六岁生日那天的黎明,夫妇俩并肩看日出染红雪山。 她忽然说:“其实陛下暗示过……可以用咒术确保我的忠诚。” 伍飞文笑着卷起她一缕早早斑白的头发: “那我会亲手弑第二次神。”
因为真正的忠诚,从不需要枷锁; 真正的爱情,也无惧任何审视。 就像地窖里那些不多、却足够照亮每个冬夜的财宝; 就像她永远清楚地知道—— 何时自己是妻子,何时仍是先王托孤的最后一把剑。
女儿决定去海洋彼岸游学那天,妻子偷偷往行李中塞进一封印在玫瑰中的密信。 伍飞文递过剑匣时,朝女儿眨眼睛: “帮你妈妈送信的时候,顺便看看这个世界。” 他们并肩站在码头,看帆变成天边一个小白点。 她突然跳到他背上,喊: “回家!我们造个二胎!
落日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道,缓缓走向那座从不锁门的木屋。 厨房飘着当年婚宴时的梅酒香。 桌上,最新一封羊皮信泛着微光,落款写着: “愿姑姑此生安康。” 而窗台上那盆十年未开的月光花, 竟在这一夜,悄然绽放出星蓝色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