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疲惫的夜色中流淌,勾勒出冰冷的钢筋森林轮廓。
晚上七点十分,写字楼的格子间早已人去楼空,唯独洛熙仍工位上的台灯还固执地亮着,像一座孤岛。
25岁的他,是这家小公司里最新也最软的“柿子”。
老板那张油滑的脸在半小时前探进来,丢下一句轻飘飘的“小洛啊,这个项目急,你再加三个小时班赶出来”,便消失在门外,留下加班费和晚餐的承诺都成了泡影。
“呜啊……”洛熙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酸胀到发烫的眼窝,一声压抑的哈欠带着浓浓的倦意。
从清晨七点踏入这牢笼般的办公室,到此刻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整整十四个小时的连轴转,他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连愤怒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个张扒皮,真不是人!”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逮着我一只新羊往死里薅是吧?算了……”
怒火最终被沉重的疲惫压垮,化为一声认命的叹息,“还是想想明早闹钟定几点吧,能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
他几乎是拖着那灌铅的双腿挪到公交站台的。冰冷的金属候车座硌着酸痛的腰背,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毫无血色的脸。
“呼……末班车还有两分钟,今天这狗屎运里,总算还夹着点小幸运。”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摸索着戴上口罩,将口鼻连同那点微弱的庆幸一起掩藏起来。
口罩的束缚感让他更加烦闷,“我这该死的鼻炎……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低低的嘟囔在寂静的站台显得格外清晰。
嗞——嘟嘟嘟!!!
刺破耳膜的尖锐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夜的宁静!
紧随其后的是引擎疯狂咆哮的轰鸣,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失控的狂暴!
“发生什么事了?!”洛熙猛地抬头,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茫然四顾的目光在下一秒凝固——十字路口的方向,一辆满载货物的庞然大物,一辆半挂大货车,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正以骇人的速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直直朝着他所在的站台冲撞而来!
车灯的光柱像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她笼罩!
“不是!坐个车也能……”求生的本能让他脑中警铃炸响,指令疯狂下达给四肢——跑!快跑!
然而,被十四小时高强度工作榨干的身体,肌肉早已僵硬麻木,神经传递的指令如同陷入泥沼。
他眼睁睁看着那堵死亡的钢铁之墙在瞳孔中急速放大,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站台的顶棚像纸片般被掀飞、扭曲。
洛熙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巨力抽飞的破布娃娃,腾空而起,狠狠砸在冰冷的电线杆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被剧烈的疼痛碾碎。
噗嗤!温热的液体从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灰白的水泥杆染成刺目的猩红。
双腿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血肉模糊。
胸口的衣服连同皮肉被撕裂,露出森然的白骨和蠕动的内脏。
小腹塌陷下去,留下触目惊心的凹陷创伤。
额角的血汩汩流下,糊住了左眼,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剧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视野里只剩下旋转的黑暗和闪烁的金星。
“咳……呃……好……好疼……”微弱的音节从血沫中挤出。
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着传递着毁灭的信号。
双腿失去了所有知觉,像不属于自己。
手臂软绵绵地垂着,徒劳地想支撑起破碎的身体,却只是徒劳。
冰冷的绝望比疼痛更清晰地攫住了他。
“要……死了吗?”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即将消散的意识里,成为他对这个残酷世界最后的告别词。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他涣散的目光捕捉到了驾驶室里的景象——那个货车司机。
他像一滩烂泥般死死趴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成了他无意识制造的、为洛熙送葬的哀鸣。
“呃……”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仿佛抽干了灵魂最后一丝气息。
随后,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归于虚无,沉入永恒的寂静与黑暗。
就在这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刹那!
一道凡人肉眼绝不可见的、深邃而纯粹的紫色光束,如同来自宇宙尽头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刺破蔚蓝苍穹(即使此刻在地面看是黑夜,苍穹的本质未变),精准地笼罩住洛熙失去生机的残躯。
“已检选到……适格能者……坐标锁定……”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直接在虚空中震荡,却又似响彻于某种超越维度的层面。
“告知,新的亡灵魂识载体已锚定……进行最终灵体剥离与转移协议……”
紫光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一个黯淡、半透明、轮廓与洛熙有七分相似的人形虚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硬生生从他破碎不堪的肉体中“抽”了出来。
虚影的双眸空洞无神,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宛如一具精致的提线人偶。
它被紫光温柔而不可抗拒地裹挟着,瞬间化作一道流光,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射向深邃的宇宙,眨眼间便消失在地球大气层之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站台的废墟旁,惨烈的景象终于引来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刺鼻的血腥味、扭曲的金属、散落的肢体碎片……几个路人当场弯腰干呕,脸色惨白如纸。
“天啊……”“快!快报警!叫救护车!”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机屏幕的光在血腥中慌乱地亮起。
警笛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很快由远及近,划破死寂的夜空。
警察粗暴地将昏迷的司机拖拽出来并将他摇醒后,司机看到自己一手造就的人间地狱,顿时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抖如筛糠。
最终,法律给出了冰冷的裁决:司机因极度疲劳驾驶,引发特大交通事故,致被害人洛某当场死亡,负事故全部责任。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迟到的正义慰藉了生者,却再也无法温暖逝者的冰冷。
但这一切的喧嚣与裁决,都已与那个名为洛熙的灵魂无关。
那道裹挟着灵魂的紫光,在脱离地球引力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宇宙深空的某个方向——东方,激射而去。
最终,它撞入一片悄然裂开、闪烁着混沌能量的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如同巨兽之口,无声地将紫光吞噬,随即迅速弥合,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永恒的虚空……
遥远的,超乎想象尺度之外的古瑞希斯主宇宙圣阳系第三行星——碧穹星。
其广袤无垠的加莫特大陆,作为五大陆之冠,此刻正笼罩在深邃的午夜之中。
皎洁的巨大圆月正将清冷如水的银辉慷慨地洒向森林、草原、山峦与河流。
在加莫特大陆腹地,最为古老和庞大的格尼尔大森林深处。
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夜风中婆娑起舞,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如同自然之母在低吟着亘古的歌谣。
夜行动物的眼睛在暗处闪烁着幽幽光芒。
今夜,森林的乐章似乎加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一道细微的、同样凡人无法察觉的紫色流光,如同最不起眼的陨星,悄无声息地穿透大气层。
没有引起任何元素的激荡或空间的涟漪,精准地坠落在森林某处厚厚的土层上。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甚至没有惊动一只夜栖的飞鸟或潜伏的魔兽。
它的落点,恰好在一株虬结古树的根部阴影里。
那里,倚靠着一具早已失去灵魂的躯壳——一个低阶的尸巫(低阶的孱弱亡灵种族)
它腐朽的骨架裹在破烂的、沾满泥土的布袍中,颅骨的眼窝里,两簇微弱的淡蓝色魂火如同风中残烛,象征着它残存的本能意识。
当紫光没入它颅骨的瞬间,那淡蓝的魂火猛地剧烈摇曳了几下,颜色如同被投入染缸般迅速由蓝转紫,随即彻底凝固、稳定下来,不再闪烁。
尸巫倚靠着树干,再无任何动作,仿佛与森林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夜风依旧在吟唱,拂过树梢,掠过草尖。
若有古老的森林精魂侧耳倾听,或许能从那风声、那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中,捕捉到一段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低语,一首古老而神秘的预言诗篇:
>“无名之星坠落大地,那是迷途的远方旅人。
>无依之灵重获躯壳,于青葱的幽暗森林。
>无畏之人踏血而行,向腐朽的旧日王权发起抗争。
>无上之尊终将加冕,在你我见证登上神座之巅!”
预言的低语随风飘散,融入无边的夜色。
时间悄然流逝。当碧穹星巨大的恒星——圣阳的第一缕金红色光芒,艰难地穿透格尼尔大森林层层叠叠的枝叶,如同无数道温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大地时,它终于也落在了那具倚靠着古树的尸巫脸上。
不再是人类温暖的脸庞,而是覆盖着干枯皮膜、紧贴骨骼的冰冷面容。
然而,就在这柔和却带着生者世界温度的光线触碰下——
那紧闭的、只剩下空洞眼窝的眼睑(如果尸巫有的话)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颅骨深处,那两簇凝固的紫色魂火,如同沉睡万年的星辰被唤醒,骤然跳动了一下,随即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冰冷、深邃却又充满奇异生机的光芒。
漫长的、仿佛穿越了生死与时空的沉重睡眠,结束了。
洛熙或者说,承载着洛熙灵魂的存在,在骸骨与腐朽构成的躯壳中,缓缓地、茫然地、带着撕裂般的陌生感与冰冷的触觉……
苏醒了。
在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生与死界限模糊的——
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