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格尼尔王宫的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之际,远在广袤而危险的格尼尔大森林深处,娜丽·莎贝菈仍在孤独地跋涉。
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在她覆盖着暗灰色皮膜的骸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已经……好久没有尝过食物的滋味了。”
一股莫名的惆怅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意识,
“看到枝头汁水饱满的果实,却无法品尝它的甜美;遇见清澈见底的溪流,却无法感受它的甘冽;即便眼前出现色香俱全的盛宴,这具亡灵的躯壳也毫无反应……唉,真是无趣啊。”
好在,系统的声音及时在她脑海中响起,如同冷静的溪流,抚平了她的躁动:
“宿主无需忧虑。您即将达到「精英级」进化标准。
只要成功击败「北部之王」,即可获得高等进化资格,转化为与人类体征无异的亡灵生命形态。
届时,您的味蕾、声带及外貌特征都将得到极大程度的恢复,重获感知美好的能力。”
“好吧……这大概是最近唯一能让我提起劲的好消息了。”娜丽不禁叹了口气。
最近的经历简直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刚与河岸的暴君巨鳄生死相搏,又转身投入了与沼泽毒龙蜈蚣的恶战,穿过一处又一处险地。
她感觉在这大森林里的几个月,仿佛把上辈子没吃过的苦都重新啃了一遍。
但不同的是,上辈子她是为了别人的期望和生计奔波,而这一世,每一步,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抉择,都是为了自己。
夏日的傍晚,绚烂的火烧云如同天神织就的锦缎,在林梢之上铺陈开来,美得惊心动魄。
它点燃了夏夜的序幕,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自然的浪漫气息。
然而,这片宁静的美丽很快被打破。森林中的动物们开始反常地躁动起来。
就在娜丽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灌木丛后,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兽吼与惊恐的嘶鸣,声音密集得令人不安。
正当她心生疑惑之际,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潮水般的身影从灌木丛中疯狂涌出!
那是数不清的红眼巨鼠,它们个头硕大,皮毛杂乱,此刻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警惕和胆小,只是亡命地朝着南方奔逃。
鼠头攒动,首尾相接,发出密集而恐慌的“吱吱”尖叫,它们甚至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娜丽,仿佛有更可怕的东西在身后追赶。
娜丽下意识地在掌心燃起一团幽蓝色的「冥火」,跳跃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前方,映出无数双仓皇逃窜的红色小眼睛。
“这些老鼠抽什么风?”娜丽心中疑窦丛生,
“「四魔兽」已被我除掉两个,那神秘的「北部之王」也向来深居简出,它们究竟在恐惧什么?难道……是人类冒险者大规模进森林了?”
在她思索的同时,系统冷静的分析也适时提供思路:
“针对该鼠群异常迁徙行为,本系统进行演算,得出三种概率较高的假设
其一假设:中部森林冒险者协会组织的讨伐队伍已进入北部森林,正在进行大规模清剿,寻找您的踪迹。可能概率40%)
其二假设:有极其强大的外来魔兽从其他森林迁徙至此,争夺领地,导致原住民鼠群被迫逃亡(可能概率30%)
其三假设:与您有血海深仇的哥布林部落首领,那位在外游猎的「哥布林之王」,已返回巢穴并发现惨状,正循迹向您寻仇(可能概率80%)”
仔细看完系统的猜想,娜丽只觉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光顾着赶路和应对眼前的魔兽,她几乎把哥布林王这茬给忘了!
人类冒险者?可能性不大,人类机构的扯皮和后勤准备会严重拖延他们的行动速度。
他们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后才可能深入北部森林腹地,届时她早已离开。
强大外来魔物?也不太像。
「四魔兽」余威尚存,加上那位从未露面但威名赫赫的「北部之王」,这片森林的顶级掠食者生态位是饱和的,不会有蠢货轻易来犯。
唯独这哥布林之王……与她有着灭族之恨。
虽然当初她已将部落化为火海,并尽力处理了痕迹,但难保那位“王”没有一些独特的追踪手段。
“当务之急,是尽快抵达「北部之王」的巢穴。”娜丽迅速做出判断。
“只要到了那里,凭借北部之王的威势,就算给哥布林王十个胆子,它也绝不敢轻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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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柔和的月光如银丝般透过林木的缝隙洒下,轻轻缠绕在每一片叶尖上,仿佛在低语着森林夜晚的秘密。
在距离北部森林核心林区不足两公里的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人类的讨伐小队正在此扎营休整,养精蓄锐。
因为他们知道,明天一早,当他们踏入那片更为茂密、气息更为古老的林区时,极有可能惊动那里的霸主——「震地虎」,一场恶战难以避免。
老凯瑞熟练地堆砌柴火,点燃篝火,架上了一口硕大的铁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炖着浓汤。
年轻的战士卢克蹲在一旁,认真地添着柴火,并用一块硬皮纸板卖力地扇风,让火势更旺。
“干得不错,小伙子。”老凯瑞的声音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温和,他伸出手,像对待自家子侄般揉了揉卢克的头发,
“现在的年轻人都该像你一样有点眼力见儿,懂得主动分担,这可是好品质。”
“您、您过誉了……”卢克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我……我只是在做分内之事。
还、还有……前辈,您能不能别老摸我的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憋着一股劲,想表达不满又不敢太放肆,只能结结巴巴地抱怨。
“哈哈哈!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毛头小子!”
老凯瑞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得意地大笑起来,甚至恶作剧般地又伸手掐了掐卢克略带稚气的脸颊。
“才不是!我已经21岁了!”卢克挺起胸膛,极力想证明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
“21岁?哈哈哈!”
老凯瑞笑得更大声了,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甚至还促狭地用手指虚指了指卢克的下半身,压低声音调侃道:
“那我猜,‘小卢克’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这么多年,怕是都没尝过真正大鱼大肉的滋味?”
一直在旁边盘膝冥想、试图隔绝噪音的法师拉夫罗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无奈地打断:
“好了,凯瑞前辈,请您适可而止,别再戳卢克的痛处了。没看他都快被你逗哭了吗?”
“我老眼昏花,可看不见谁要哭。”
老凯瑞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年轻人这么脆弱怎么行?想当年我啊……”
“行了行了,您的‘当年勇’我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拉夫罗赶紧抬手制止,生怕他又开始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切,你听腻了,卢克可没听过!我必须得讲讲!”
老凯瑞对拉夫罗的打断十分不满,摆出一副不讲完绝不罢休的架势,
“你嫌吵,大可以用你那‘屏蔽魔法’把耳朵堵上,我又没求着你听!”
“行,您讲,您尽情讲。”拉夫罗懒得再跟他争辩,站起身,指了指那口大铁锅,
“只要您别到时候又说汤烧糊了怪没人提醒。”
说完,他摇摇头,自顾自转身回帐篷继续他的冥想了。
“汤?什么汤烧糊?”老凯瑞一愣,陷入沉思。
旁边的卢克赶紧挤眉弄眼,手不停地往左边那口冒泡的锅指。
“瞧我这烂记性!又差点误了正事!”
老凯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立刻蹲下身,双手快如闪电,抓起旁边准备好的各式香料和食材,一股脑地往汤锅里撒,动作夸张却异常熟练。
很快,多种食材和香料复合的浓郁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林间的夜寒,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哇,前辈,这味道……太香了!”卢克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口水。
“行了,收收你的口水,别滴进去坏了汤的品相。”
老凯瑞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细绳扎紧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小布袋,“我这还有最后一道‘灵魂’没放呢!”
“这是什么?”卢克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盯着那个小布袋。
“真是个好奇鬼!打开你就知道了!”
老凯瑞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口袋,伸手进去极其吝啬地捻出一小撮棕黑色的颗粒,摊在手心,递到卢克眼前。
卢克凑近仔细一看,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压低声音惊叫起来:
“圣光在上!这、这难道是……胡椒粒?!哦,天啊!这太疯狂了!”
没错,老凯瑞那个不起眼的布袋里,装着的正是从遥远的东方赛里特大陆进口、被商人誉为“黑色黄金”的顶级胡椒!
其价格昂贵至极,小小一粒就价值一枚新月金币,是只有顶级贵族和富商才消费得起的奢侈调味品。
而老凯瑞,这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牛仔,居然随手就掏出了整整一袋!这怎能不让卢克震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是胡椒!虽然有点小贵,但老头子我想放就放!”
凯瑞对卢克的反应很是受用,却故意摆出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别摆出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滑稽了!”
说罢,他手腕一抖,将掌心那撮珍贵的胡椒悉数撒入翻滚的浓汤中,随后像对待宝贝一样将布袋重新扎紧,塞回怀里。
卢克连忙拿起长柄汤勺搅拌均匀,随着胡椒那辛香炽热的气息融入汤中,整个汤的香气层次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变得更加诱人。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一会儿,他忽然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神情严肃地压低声音对老凯瑞说:
“前辈!千万别叫那个……那个跟您不对付的拉夫罗团长来喝汤!让他好好在帐篷里修炼他的魔法吧!”
“哦?不劳你费心提醒,那个拉夫罗团长早就到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从卢克侧后方响起。
卢克身体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极其缓慢地转过去。
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是老凯瑞,而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拉夫罗本人!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谁想让我好好修炼?”
拉夫罗向前逼近一步,语气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卢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急中生智地狡辩:
“没、没有的事!团长大人!我是说……我是说我是乡下人出身,粗鄙惯了,喝不来这么金贵的好汤!
我应该把我那碗省下来,让给您这样尊贵的人喝!您说对不对?”
“哦?所言甚是。”拉夫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居然没有追究,反而从法师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诺,也不能让你干噎黑面包。这瓶精灵产的果酒,拿去喝吧。”
“多、多谢团长!圣光护佑您!”卢克诚惶诚恐地接过那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果酒,口中连连道谢,然后像是怕拉夫罗反悔一样,飞快地溜走了,背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唉,拉夫罗,看你把年轻人吓的。”
老凯瑞看着卢克逃跑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拉夫罗没回答,自顾自拿起一个木碗,舀了半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浓汤。
他吹了吹气,小心地喝了一口,感受着那浓郁鲜美、带着胡椒独特辛香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才慢悠悠地说道:
“年轻人不适合这种东西。嘴一旦被养刁了,以后啃硬面包就该咽不下去了。”
“那你呢?”老凯瑞瞥了他一眼,“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喝得?”
“因为我?”拉夫罗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汤,咂咂嘴,“因为我嘴不刁!好喝就是好喝!哈哈!”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截然不同却意外和谐的身影,食物的香气和隐约的笑语,暂时驱散了森林夜晚的寂静与即将到来的危险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