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哎呀，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一下！”叶蕾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扑到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终于逃过一劫。
“可不是嘛，这两天练得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王佳揉着小腿，嘴里嘟囔着，发出“哎哟”的声音，好像要把这几天的酸胀全都抖落出来。
只有林夕还缩在被子里，鼻音浓重：“我应该是真的感冒了……头还晕。”她的声音软糯，带着点委屈，让人听了都心生怜惜。
听到这话，室友们立刻围了过来。赵朵儿最着急，先递过一叠纸巾：“快点擦擦汗，别再着凉了。”叶蕾则翻箱倒柜找药，终于掏出一板备用的感冒灵：“幸亏我妈让我带的，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王佳从桌上拎起水杯，递到林夕手边：“来，先喝口热水。”
“你昨天就喊冷来着，非要硬撑。”赵朵儿一边把药塞到林夕手里，一边小声埋怨。
“快点吃药，多喝点水，等会儿我帮你去打饭。”叶蕾看着她，语气难得柔和。
没有了教官的口令声，宿舍里只剩下窗外滴答的雨声和几句关切的絮语。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和清晨不同的喧嚣，此刻整个寝室竟显得格外温暖。
林夕吃着舍友带回来的早饭，热气腾腾的豆浆与油条摆在桌上。她握住纸杯，喝下一口热豆浆，喉咙的涩意顿时被温热驱散，鼻子似乎也通畅了一些，心底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暖意。
“我看这雨下午就停了，多半还得训练。”叶蕾站在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看。天边的云层已经稀疏，雨丝越来越弱，像是在为阳光让道。
“是呀。”赵朵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林夕，“你要不下午请假别军训了呗，别硬撑。”
“林夕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倔强：“不行，我这感冒不严重，不影响训练。说不准训练一下就好了呢。”
“你呀，就是这么犟！”赵朵儿气得跺脚，“你忘了高一那次吗？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头疼发烧，非要坚持完，结果一整天都在考场里，回来直接快四十度！诊所的医生都不敢给你打针，只能让你吃退烧药，你还死心塌地说‘睡一觉就好’。第二天嘴角和眼角都起了水泡，差点把我们吓死！”
林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为是普通感冒嘛……没想到会烧成那样。”
“所以啊，你还是老实休息，请个假吧。”叶蕾也补了一句，眼神认真。
林夕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麻烦教官。”
“你总怕给别人添麻烦，真是犟不过你。”赵朵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但要记住，如果训练时真觉得不舒服，就一定要说，别逞强。”
林夕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到了十点，雨彻底停了，乌云逐渐散开。阳光从云缝中倾泻下来，像金色的水，洒在校园的红砖楼和积水未干的操场上。湿漉漉的空气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地面冒着淡淡的蒸汽，仿佛整个校园都在缓缓呼吸。
“下午两点老地方集合。”
就在大家放松的时候，教官的消息忽然出现在群里。短短的几个字，让寝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唉，果然啊……”叶蕾苦笑一声。
“看来午休不能多睡了。”王佳叹气着往床上一倒。
赵朵儿扭头看林夕：“我就知道，你这犟脾气肯定有机会‘派上用场’。”
林夕抿了抿嘴，心里虽然还有点虚，但还是笑着回答：“那就去吧，不能落下。”
午后两点，雨终于停了，操场上的水洼倒映着灰白的天光，空气里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教官吹响集合的哨声，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全体集合！”他站在队伍前方，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大家有些懒散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毕竟上午悠闲惯了，再回到训练状态有些不适应。
林夕裹着外套，鼻音还没退去，她原本想请假休息，但看着同学们陆续站好，她犹豫了，还是跟着走到队伍中。身旁的李瑶小声提醒：“你感冒了，别硬撑，万一加重就不好了。”
教官点到林夕时，注意到她声音沙哑，停顿了一下，随后却没多说，只淡淡地丢下一句：“身体不舒服的，适度训练。”
训练内容依旧是齐步走和转体，湿漉漉的操场让每一步都伴随着水花的溅起。大家的口号并不整齐，但比上午慵懒的气氛要振奋许多。或许是雨后凉爽的空气让人心情振奋，也或许是短暂的休息给了他们新的力气。
午后的云层像一层薄纱罩在天顶，操场被晒得发白的石灰线在脚下忽明忽暗。口号声此起彼伏，林夕却觉得世界像是被人悄悄把音量拧小了——呼吸发紧，视线发花，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落到唇边有一丝淡淡的苦咸。
她努力站直，下一秒，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般直直倾倒。
“林夕！”
几乎同时，队伍里一个身影猛地冲出方阵。姜若颜没有半分迟疑，单膝一落，稳稳接住她的肩胛，先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烫。他眼神陡然一紧，低声在她耳旁道：“撑一会儿，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把迷彩帽往她额前一挡，护住她的眼睛，又一个顺势转身，把她背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早就预演过无数次。他背着人一路小跑，步伐却稳得出奇，肩背的力道将她护得妥帖，尽量避开地上的水洼与不平处。
“教官！她发烧晕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他回头，声音压得很稳。
教官目光一凝，看了眼林夕苍白的脸，点头：“你和赵朵儿一起，照顾到她醒来。队伍继续训练！”
“好！”赵朵儿已经追上，紧张地跟在侧后，“我联系医务室！”
操场的风掠过，卷起几片树叶。姜若颜咬住后槽牙，把速度再提了一点——背上女孩的体温滚烫，他心里却凉得发慌。
医务室的门被他一脚顶开，“咣当”一声。消毒水味迎面而来。
“这边！”医生立刻起身指向病床。
姜若颜轻轻把林夕放下，动作慢得像是怕惊动一只睡着的小兽。他退半步，又立即俯身给她理好被角，把自己解下的训练外套垫在她颈后，免得冰凉的枕面刺激到她。
体温计“滴”地一声亮起：39.0℃。
“高热引起晕厥。”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吩咐，“退烧药先吃上，物理降温，注意补水。先别回太阳底下暴晒。”
“明白。”姜若颜接过药杯，半跪在床侧，耐心而低声地哄她，“先喝一口水，好吗？”他的语气温柔得近乎小心。
林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尾泛红，嗓音哑得像被风吹过：“我……没事……”
“别说话。”他把药送到她唇边，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确保她不用费力抬头。药吞下去后，他又去取了凉毛巾，拧到恰好的湿度，轻轻敷在她额头。毛巾一换一拧之间，他的动作一丝不乱，像是在做最熟悉的事。
“谢谢……”林夕话还没说完，眼皮又沉下来。恍惚里，她在高热的缝隙中呢喃了一声：“来……福……”
姜若颜指尖一颤，握住她手的力道轻了又轻，眼底的光瞬间变得很深。他垂眸，像是怕吵醒她，只用气声回应：“我在。”
医生抬眼，正好看到这幕，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同学照顾得挺细心的。等会儿再量一次体温，退到三八以下就差不多了。”
“好。”姜若颜起身，把窗帘拉了半截，只留柔和的光。他顺手把电扇角度调成对着墙面反吹，免得风直冲到她身上；又给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张佳伟：林夕高烧，我在医务室照看。训练结束我再报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床边，坐在陪护椅上，保持着与床沿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手轻轻覆在被角，指节放松，像是在无声地安抚。赵朵儿端着一杯温水回来，见状压低声音：“姜若颜，辛苦了。她醒了我再喂点粥。”
“辛苦不算。”他摇头，目光还是落在林夕的脸上，“她一向逞强，得盯着。”
赵朵儿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丝惊讶。明明才认识，可姜若颜对林夕的了解却出奇深刻，仿佛早已熟知她的一举一动。刚才林夕晕倒赵朵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姜若颜已经冲了出去，动作利落而果断，好似一直在默默关注她的状态。她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姜若颜的目光落在林夕身上，坚定而沉静，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而平稳：“是的，很久了。”
窗外，雨后的风把梧桐叶吹得沙沙作响。医务室安静下来，只剩挂钟滴答和女孩均匀些许的呼吸声。姜若颜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眉间的线条慢慢松开。
他忽然轻得几乎听不见地重复了一句：“没事了，我在。”
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这八年未曾说出口的守护，郑重地给出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