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是在旅店楼下传来的喧闹声中醒来的。
我推开窗，看到商队的伙计们正在将新的货物搬上马车，看来他们准备出发了。我简单洗漱了一下，也下了楼。
“啊，小兄弟，你醒了！”商队领头的中年商人看到我，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他递给我一块还热乎的黑面包和一杯牛奶，“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正准备去叫你呢。”
“一路顺风，大叔。”我接过食物，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兄弟，你身手不凡，脑子也灵光，”商人诚恳地看着我，“有没有兴趣继续跟着我们商队？我保证给你一份护卫领班的工作，薪水保证让你满意。”
我微笑着婉拒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商人见状，也不强求。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皮质钱袋，硬塞到了我的手里。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请你收下。没有你，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成了怪物的盘中餐。”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钱袋入手的感觉很沉，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第一笔资本。
目送着商队在晨曦中缓缓离去。
面对这座名为洛斯菲亚的巨大城市，我决定先在城里转转，收集情报。
洛斯菲亚的街道比我想象的更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但几乎每个行人的腰间都佩戴着武器，就连巡逻的卫兵，他们身上的铠甲也带着久经沙场的划痕。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堡垒，时刻提防着城外的威胁。
我走到一个贩卖风干肉干的摊贩前，一边挑选商品，一边向老板打听：“大叔，最近城里有什么异动吗？感觉大家都很紧张。”
“小哥，这世道，哪天太平过？”老板叹了口气，麻利地帮我把肉干包好，“城外的怪物越来越凶，听说王家骑士团的主力部队都派出去镇压了。”
老板打量着我那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现代服装，好奇地问：“看你的样子，是外乡人吧？能一个人走到洛斯菲亚，路上可不好走。没被那些怪物袭击吗？你的故乡……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我不知如何回答时，芙蕾雅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月城大人，告诉他，您来自卡里亚王国，那是一个位于大陆南方的骑士之国，但在不久前，已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雾所吞噬，您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月城大人睡着的时候我可是没闲着哦。”
我将这番话转述给了老板。
老板听后，脸上露出了哀悼的神情：“唉，又一个……孩子，苦了你了。不过既然来到了洛斯菲亚，就安心住下吧，这里是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离开了摊贩，我意识到，在这个凶险的世界，精良的装备是生存的根本。
我向路人打听到了城里最好的武器店——“瓦格纳的熔炉”，准备用那笔报酬武装一下自己。
铁匠铺里热浪滚滚，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猛男，正赤裸着上身，用铁锤奋力地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坯。看来他就是瓦格纳。
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放下铁锤，用那只独眼打量了我一下。
“小子，看你这身板，重甲和巨剑不适合你，会把你压垮的。”
他为我推荐了一套由硬化皮革和关键部位镶嵌金属片构成的轻便护甲，既有不错的防御力，又不影响灵活性。我试穿了一下，非常合身，便买了下来。
付完钱后，看着钱袋瞬间瘪了一大半，我开始为接下来的生计发愁。
就在这时，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压低了声音的惊呼。我好奇地望向门口，看到行人们纷纷避让，对着某个方向指指点点。
“快看，是赤发的艾琳！”
“天哪，她拖着的是……岩鳞飞龙？还是活的？”
“不对，已经死了，但居然是完整的尸体！”
在一片吵闹的议论声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堵住了铁匠铺门口的光线。一个扎着火红色高马尾，身穿贴身铁甲，背着一把几乎和她人一样高的大剑的少女，拖着一头像是小型飞龙的尸体，大步走了进来。
“哟，瓦格纳大叔，收货吗？”红发少女艾琳的声音爽朗而有力。
瓦格纳看到那具尸体，独眼中精光一闪：“岩鳞飞龙的幼崽？这可是好东西！它的鳞片是制作火抗性轻甲的上等材料，骨头能磨成高硬度的箭头，心脏还能卖给炼金术师……小姑娘，你打算卖多少？”
“一口价，五十枚金币。”少女干脆地说道。
“我手上没那么多现金，”瓦格纳沉吟片刻，“这样吧，我给你三十枚金币，剩下的，我用这头飞龙身上最好的材料，免费为你量身打造一件装备，如何？”
少女思索片刻，点头成交：“好，帮我做一双新的臂铠。”
少女走后，我向瓦格纳打听她的身份。
瓦格纳告诉我，那是城里有名的“猎人”，他们这一行，就靠狩猎怪物换取报酬，虽然凶险，但回报惊人。他自己年轻时也曾是猎人，但在一次狩猎中丢了一只眼睛，发觉自己更适合打铁，才开了这家店。
我下意识地问了之前击败过的“树皮狼”的价值，瓦格纳告诉我那东西的腿骨换不少钱，我后悔不已，早知道就把那怪物的尸体带着了。
我抬起头，对瓦格纳说：“大叔，我也想当猎人，有什么要求吗？”
“你小子疯了吗？”瓦格纳瞪着独眼看着我，“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
“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尴尬的笑着。
瓦格纳见我态度坚定，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当猎人，必须去猎人协会注册，但注册的前提是，必须带着一样足以证明自己实力的猎物，作为投名状。”
我向他问清了协会的地址，致谢后便准备离开。
“唉，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身后传来了瓦格纳的感叹，“跟我年轻时真像。”
我走出店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城外狩猎怪物，拿到“投名状”再去猎人协会注册登记。
“大人，请等一下。”芙蕾雅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您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出城去狩猎怪物吗？这太危险了。”
“不然呢？”我在心中回应，“这是最快的办法。”
“您虽然战胜过树皮狼，但那是在有护卫协同的情况下。”芙蕾雅冷静地分析道，“现在独自一人出城，一旦遇到您无法处理的怪物，我……是无法出手保护您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有些上头的冲动。
“请看那边。”芙蕾雅引导着我的视线，望向城门口一队装备齐全的人们。
“那些人应该是冒险者，他们的目标也是城外。比起一个人盲目地去送死，先想办法加入他们，学习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才是更稳妥的做法。”
我接受了她的建议，整理了一下身上新买的护甲，朝着那队人走了过去。
“那个……请问一下。”我对着一个正在检查马鞍的年轻小伙搭话，“你们是准备出城的冒险者吗？”
那个年轻人闻声抬起头，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弧度：“是啊。怎么了，小弟弟？想找我们签名吗？”
“不是，”我压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客气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能不能……带我一个？”
年轻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带你一个？去哪？去黑耳语森林深处的迷宫里寻宝，怎么样？”
他身旁一个正在擦拭匕首的黑发少女也冷哼了一声：“凯尔，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可不是郊游团。”
“我……”我正想说点什么，凯尔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小兄弟，看你这身崭新的新手装备，还有这把防身用的小刀，你怕是连怪物都没见过吧？”
他指了指森林的方向，“我们可不是去郊游，那是真的会死人的。你还是乖乖在城里待着吧。”
“我擅长战斗。”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话。
“擅长战斗？”凯尔的嘲笑声更大了，“跟谁？城里的地痞流氓吗？”
“够了，凯尔。”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满脸胡茬的大叔向我们走来。看来他就是这支冒险队的队长。大叔没有理会其他人。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想跟我们出城？”
“我叫晓。是……一个落难的外乡人，想寻找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基甸沉默地打量了我片刻，就在我快要顶不住压力的时候，他开口了。
“好吧，年轻人，你可以跟着我们。我是他们的队长，名为基甸。”
“队长！”凯尔和那个少女几乎同时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基甸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的抗议。他看着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但是，我们不养闲人。你想要同行，就得拿出你的价值。看到那堆东西了吗？”
他指了指马车旁一堆像小山似的、装着锅碗瓢盆和食物的麻袋。
“我们不缺战斗的人，但缺一个能干活的。这些，就由你来背着。路上你负责生火做饭，晚上负责守夜。能做到吗？”
我看着那堆沉重的行李，又看了看基甸那张严肃的脸，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没问题！”我立刻答应了。
“很好。”基甸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就跟上吧。别拖后腿。”
“没问题！”我立刻答应了。
♢♦♢
就这样，我临时加入了一支六人冒险队。
队长基甸和一个嘴巴很欠的年轻小伙凯尔骑马在前面开路。我则和另外三人——一个沉默寡言的壮汉布罗姆，一个留着黑色短发，表情一直很臭的少女席拉，以及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金发少女希莉亚——一同坐在颠簸的货车车厢里。
马车驶出城门，在土路上摇摇晃晃，车厢里一时间有些沉默。
突然，车轮压过一块石头，猛地颠簸了一下，让毫无准备的席拉一头撞在了车厢壁上。
“唔……这破路！”她揉着头，没好气地抱怨道，“要是没带那么多没用的行李，车也不会这么沉。”
她说话时，那双不爽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席拉，别这样说啦。”希莉亚微笑着打圆场，她转向我，友善地问道，“晓……是叫晓对吧？你还习惯吗？这种旅行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辛苦。”
我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谢谢，我没事。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一直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壮汉布罗姆，这时也睁开了眼，用沉闷的声音对席拉说道：“席拉，够了。是队长的决定。”
“哼，知道了。”席拉似乎有些怕布罗姆，她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我们一路向前。
♢♦♢
我们摇摇晃晃地在土路上颠簸了一整天，在夜晚降临前，终于抵达了黑耳语森林的外围。
“到地方了！天色已晚，今晚就在外面安营扎寨！”队长基甸跳下马车，对我们喊道。
我们从车厢卸下货物，在林边的一块空地上忙碌了起来。
完毕后，几位成员升起了篝火，分食着带来的干肉。队长随身带着一个皮酒袋，但大家似乎都不感兴趣。基甸注意到我一直盯着酒袋，笑着问我：“小子，喝不喝？”
我这个酒鬼自然是欣然接受。
“大人，请小心，万一酒里有毒……”芙蕾雅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他自己也喝了，要毒也是先毒他。”我在心中回应。
“……那也请您少喝点。”
酒过三巡，基甸开始宣布明日的计划，他把一张泛黄的地图摆到桌子上，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画在地图中心，看来那就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
“明天，我们兵分两路向森林深入。我带着凯尔和布罗姆走西边那条路。”
他看向我们这边：“席拉，希莉亚，还有……晓，你们三个走东边的小径。”
“我才不要带这个拖油瓶！”席拉立刻表示反对。
“哦？”基甸摸了摸胡子，指了指前面正在耍宝的凯尔，“那你带他去？”
席拉看了一眼凯尔，露出了更加嫌弃的表情，最终不情愿地默认了队长的安排。
“很好。”基甸在地图上点着那个红点，“这是迷宫的入口，我们最终在这里会合。听着，森林里很危险，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紧急情况——”
他递给席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就点燃这个，巨大的声响会把我们引过去，也能吓退大部分魔物。”
吃完饭收拾完毕后，凯尔他们很快就各自铺开毯子，躺下休息了。
“小子，”基甸对我说道，“你今天刚入队，就由你来守第一班岗吧。保持警惕，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叫醒我们。两个小时后，叫醒布罗姆来换班。”
“知道了，队长。”我点了点头。
很快，营地里就只剩下队友们平稳的呼吸声，和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抱着那把从死去的护卫身上拿来的短刀，坐在火堆旁，警惕地注视着眼前那片如同巨兽大嘴般深不见底的黑暗森林。
“很害怕吗，月城大人？” 芙蕾雅的声音在我脑中轻轻响起，像一阵拂过水面的夜风。
“……被你看穿了吗。”我在心中回应，“总觉得那片林子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您的感觉没错。”芙蕾雅说道，“黑耳语森林是低语与阴影的温床。但请放心，篝火的光和热，能驱退大部分低等的魔物。您只需要警惕那些不惧火焰的东西。”
她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轻松。我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和视觉上。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但和商队同行时，夜晚总是有数十人一同守夜，让人安心；在洛斯菲亚的旅店里，柔软的床铺更是能隔绝一切危险。
但今晚不同。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最原始的黑暗。
没有柔软的床，没有可以麻痹神经的酒精，只有冰冷的武器、燃烧的篝火，以及潜藏着无数危险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