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在市集上闲逛。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和艾琳对于“慰问品”的理解,似乎存在着巨大的偏差。
“晓殿!你看这个!”艾琳的眼睛放光,她拉着我,走进了一家挂满了各种怪物素材的补给店。她指着墙上挂着的一颗如同黑色岩石般的巨大心脏,“这是石甲巨魔的心脏!把它炖成汤喝下去,能让骨头变得像钢铁一样硬!对米娜的恢复绝对有好处!”
我看着那个还在滴着黑色血液,散发着浓烈腥味的“心脏”,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了。
“……我觉得,她现在看到这个,可能会做噩梦。”
“是吗?”艾琳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
我们又来到了一处贩卖奇花异草的摊位前。
“那这个呢?”艾琳又有了新发现,她指着有着金属色泽,花瓣边缘如同刀锋般锐利的花朵组成的奇特花束。
“这是「剑锋草」的花苞,既能观赏,紧急情况下,还能拆下来当飞刀用!又好看又实用!”
“……我觉得,我们还是送一些,能让她感觉安心和放松的东西比较好。”我再次否决了艾琳的提议。
艾琳困惑的挠了挠头,说道:“晓殿,那我们到底该该给米娜送什么啊?”
我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从来没有送给女生礼物的经验,即便是在学校的联谊会上,我送给女同学的礼物都是由妹妹澪精心挑选的。
眼下我只知道要送“能让人放松”的礼物,但具体是什么、又该去哪里买,我其实也毫无头绪。
“大人,请您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下风的味道。”
芙蕾雅的声音,突然在我脑中响起。
我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我闭上眼,屏蔽掉周围喧闹的人声和刺鼻的香料味,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嗅觉上。
“顺着那股让您感到宁静的草木香气走。”芙蕾雅引导着我。
我睁开眼,循着那股在无数杂乱气味中若有若无的香气,拉着还在发愣的艾琳,离开了喧闹的主干道,拐进了一条两旁都是些不知名小店的巷子里。
最终,我在一家散发着淡淡草木香气,名为「百草园」的草药店前,停下了脚步。
我推门而入,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位正在打理着草药的慈祥老婆婆。
“欢迎光临,”老婆婆抬起头,对我们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两位,想找点什么?”
“老婆婆,你好。”我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想找一样东西,送给一个身体欠妥的朋友。”
“哦?”
“她……最近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晚上总是睡不好。”我尽量描述着米娜的状态,“请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让她放松下来、睡个好觉的草药或者香料?”
“唉,可怜的孩子。”老婆婆听完,放下了手中的活,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情,“现在的世道,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太多了。”
“你们算是找对地方了。”她从柜台后面站起身,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货架前,取下了一个由白桦木制成的精致小木盒。
“单纯的安眠药剂,只会让人昏睡,醒来后反而更累。她更需要的是这个。”老婆婆将木盒打开,递到我们面前。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陶瓷香炉,以及几种不同颜色的粉末。
“这是安梦香。”她介绍道,“里面混合了月光菇的粉末和几种宁神花。它不会强迫人入睡,只需要在旁边点燃,就能让人的精神慢慢地平静下来。”
艾琳一拍手掌,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个好啊!晓殿!米娜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她绝对会喜欢的。”
我们买下了那盒“安梦香”,之后又去别处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向着米娜的家走去。
♢♦♢
我们来到了猎人协会家属区的一栋小小的公寓,这里就是米娜的家。
我敲响了门,门后传来米娜有些虚弱的声音:“来了……”
门开了,看到是我们,米娜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
她穿着一身带着兔子耳朵的毛绒家居服,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比起之前见到的猎人着装,米娜此时更多给我一种邻家小妹的感觉,让我不禁想起了远在异世的澪。
“前辈!晓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这个小笨蛋有没有好好休息啊!”艾琳二话不说,上前给了米娜一个大大的拥抱,还亲昵地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间闻了闻,“嗯,用的还是我送你的那个香波,味道真好闻。”
“前、前辈……抱得太紧了……”米娜的脸颊羞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看到你没事就好。”艾琳嘴上这么说,反而和米娜贴得更紧了。
我看着眼前这幅美少女贴贴的美好画面,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
之后,米娜邀请我们进入了她家。
“那个……米娜小姐,”我将手中那个由白桦木制成的小木盒递给了她,“我们给你带了点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这是……?”米娜好奇地接了过去,打开盒盖,“好香的味道……”
“是安梦香!”艾琳立刻凑了过来,兴奋地解释道,“晓殿专门为你选的!他说你最近肯定没休息好,点上这个,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不会做噩梦了!”
米娜看着那个小小的木盒,听着艾琳的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谢大家,我,我真的很感动••••••”
她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你们先坐,”她吸了吸鼻子,对我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去给你们准备茶点。”
我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室内的布局。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非常温馨和整洁。墙上贴着一张艾琳英姿飒爽的猎人协会宣传海报;桌子上摆了一个特别的相框,里面装裱着艾琳和米娜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你呢。”我对艾琳说道。
“是啊……”艾琳抚摸着桌面上的相框,语气变得无比温柔,“最近因为事务繁忙,我也好久没来她这里了。”
“说起来••••••艾琳和米娜是怎么认识的?”我好奇地问道。
“哦,那时啊,我还只是个A级猎人。”艾琳说道,“当时我接下了一个A级的委托,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人物根本不会允许低级的猎人参与,但巴拉德会长还是坚持把只是C级猎人的米娜,塞到了我的队伍,说她是炼金术师,在此次任务中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向来独来独往,只把她当成一个麻烦的新人。”艾琳笑了笑,“本以为任务中事事都需要我操心,但没想到那孩子就好像是天生的猎人。无论是路线规划、补给管理,还是陷阱的拆解,都做得井井有条,反倒是我这个前辈在旅途中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对象了。”
“从那之后,我出任务就总喜欢带上她。我们也是在那段时间,缔结了深厚的友谊。”
“听起来真让人羡慕啊。”我不禁感叹道。
这时,米娜也端着茶点和茶水过来了。她为我们倒上茶水,好奇地问:“晓先生,前辈,你们在聊什么呢?”
“我正在和晓殿分享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艾琳说道。
“诶?!”米娜的耳根瞬间就红了,“晓先生,前、前辈没有说我的坏话吧?”
“怎么会呢,”我笑着说道,“米娜小姐这么优秀的人,艾琳很喜欢你。”
“喜、喜欢我?”米娜对这个词似乎很敏感,原本还只是耳根微红,现在就连白皙的小脸都泛起了红晕。
她挨着艾琳坐了下来,稍微冷静之后,才抱怨道:“你们只聊我的事情也太过分了。前辈,我也想知道,您和晓殿,又是怎么认识的?”
艾琳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起了我们在黑耳语森林,与“深渊大狼”战斗的场景。
在她的视角里,我成了一个虽然手无寸铁,但面对传说级魔物也毫无惧色,并用超凡的智慧和勇气指挥同伴、最终取得胜利的英雄。
我听着艾琳对我的描述,嘴角不停的抽动。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艾琳的功劳,如果不是她恰好经过,我早就成了深渊大狼的食粮了,但我什么都不能说。
“哇——”米娜听完,露出了无比崇拜的眼神,“晓先生……您……您也太厉害了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都是艾琳的功劳。”
“说起来,”米娜这才想起什么,“聊了这么久,还没请你们尝尝我做的茶点呢。”
米娜将一盘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阳光浆果蛋糕推到我们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看吧。”
我和艾琳分别拿起了一块,放入嘴中。酸甜的浆果酱,混合着松软的蛋糕和细腻的奶油,在口中融化开来,美味得让人幸福感爆棚。
“怎么样,好吃吗?”米娜期待的问道。
“太棒了米娜,我还要一块!”
就在我刚准备叉起第二块蛋糕的同时,艾琳已经将那块蛋糕吃完了。
艾琳,你上午不还说自己没胃口吗······
“很好吃,可以媲美我故乡最顶级甜点师的手艺了。”我真诚的给出了评价。
“太好了!我冷箱里还有很多,请大家带回去给朋友们尝尝。”
“谢谢你,米娜。”我和艾琳接受了米娜的好意。
品尝过茶与甜点后,艾琳看着旁边的米娜,她身上那些因为战斗而留下的伤疤格外扎眼,艾琳轻轻的抚摸上去,轻声问道:“这里……还痛吗?”
米娜只是咬了咬嘴唇,强撑着说道:“没事的。”
“抱歉,米娜,”艾琳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关于格雷戈爵士的死……”
“那并不是前辈的错!”米娜立刻打断了她,“是他们想要杀人灭口!艾琳前辈和晓先生当时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万不得已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抱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我不是无法接受同伴的死亡。毕竟我们猎人这行,早就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很灵动的清澈眼眸中,此刻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迟钝黯淡。
“格雷戈爵士……他有多强,我是知道的。他的盾在力量的加持下,就算是熔岩魔像的全力一击,也只是让他后退而已。之后与我们交战时,前辈的数次攻击也很难伤到他。”
“可是,在那个东西面前,格雷戈爵士就像纸一样脆弱……”
“那东西散发出的强大气息,让我第一次感到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这次我们这次虽然侥幸逃脱了,但那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未来会来到洛斯菲亚吗?如果我们下次再遇到……我们……真的有办法应对吗······”
我立即明白,米娜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我们那个世界常所说的PTSD。
听到如此,艾琳沉默了。
最终,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对米娜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米娜,别担心。”艾琳安慰她道,“回来后,我也和你一样担忧了很久。但是昨天,听完晓殿和我讲述的卡利亚王国的故事后,我就感觉好受多了,希望这个对你也有所帮助。”
于是,艾琳将我之前在烤肉店对她讲述的卡利亚第一骑士对抗黑暗的故事,用她自己的理解,转述给了米娜。
米娜听完后,虽然不像天生乐观豁达的艾琳那样立刻豁然开朗,但她脸上的恐惧,也确实消散了不少。
“谢谢你,前辈……也谢谢你,晓先生。”她对我们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我感觉好受多了。”
她又故作振奋的和我们说道:“放心吧大家!过不了一周,那个活力满满的米娜就会重新回到你们眼前的!”
看到她恢复了精神,艾琳也松了口气,随即又露出了那种前辈欺负后辈时特有的坏笑。
“说起来,米娜,”艾琳又叉起一块蛋糕,一边说道,“你的炼金术,确实是越来越可靠了。我还记得你刚进协会的时候,那次讨伐泥沼潜伏者的任务……”
“啊!前、前辈!别说那个!”米娜的脸瞬间就红了,急忙想去捂艾琳的嘴。
艾琳笑着躲开,对我这个外人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当时我们在沼泽里被一群怪物包围,我让她用烟雾弹掩护我们撤退。结果晓殿你猜怎么着?“砰”的一声,我们周围升起了一大片……粉红色带着草莓香气的烟雾。那些怪物当时都看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估计也在想这是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那是因为我不小心把「烟幕粉」和「信号弹」的材料搞混了嘛!”米娜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是是,”艾琳笑着说,“不过托你的福,我们那天晚上,是伴随着草莓的香甜气味安然入眠的。”
“前辈你还说我!”米娜为了报复,也立刻开始揭艾琳的短,“那上次在「淹没古城」追那只结晶蜥蜴的时候呢!是谁因为跑得太快,一头撞在遗迹的柱子上,头上顶着个大包,被我笑了整整一个星期啊!”
“咳咳,那是战术性失误!都怪里面的光线太暗了!”艾琳立刻反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还有还有,上次在雪山……”
“好了好了!停!”艾琳连忙打断了米娜的复仇,两个少女像孩子一样笑闹在了一起。
看着她们打闹的样子,我也不禁欣然一笑。在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战斗和生离死别后,这样一段轻松的日常,显得无比珍贵。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米娜的好奇心终于转向了我这个神秘的外乡人。
她看着我那身经过芙蕾雅缝补,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西装,好奇地问道:“晓先生……我一直很想知道,您身上这套衣服,是你们卡利亚的特殊服装吗?材质好奇怪,剪裁也很特别。”
“啊,这个啊。”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确实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礼服,通常是在参加宫廷宴会或者庆典时穿的,不适合冒险,所以才会破损得这么厉害。”
“哇……宫廷……”米娜的眼中充满了向往。
“那,那卡利亚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吗?”她又问道,“应该……不会去吃那些来自深渊的东西吧?”
“哈哈,当然不会。”我笑着说道,“比如说,我们有一种叫天妇罗的食物,就是将蔬菜和海鲜,裹上一层很薄的面糊,在滚烫的油里迅速炸熟,吃起来又香又脆。”
“哇……听起来真不错!好想尝尝!”米娜感叹道。
“哈哈,有机会的话也给你展示下我的厨艺。”
“真的吗真的吗?”米娜激动的说道。
我点点头。
“晓殿•••••••”艾琳流露出幽怨的神情,被她那一眨一眨的深邃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我顿时倍感压力。
我连忙向艾琳表示:“放心放心,不会少了艾琳的。”
“不过说起来卡利亚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除了吃的,那里还有什么特别的节日或者习俗吗?”米娜继续问道。
“节日吗?我想想……”我假装思索了片刻,“我们国家,春天的时候,有一种会开满粉色花朵的树。每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在树下聚会,一边欣赏花瓣雨,一边吃着好吃的东西,喝着美酒。我们称之为樱花节。”
“在粉色的花雨下喝酒……”艾琳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向往。
我胡乱地编造着这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给两个少女听得一愣一愣的,对那个已经灭亡且遥远的卡利亚王国无比向往。
就这样,享受着米娜亲手制作的甜点,我们一同度过了一段悠闲而又温馨的午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