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沿着这危险的垂直栈道,向着谷底缓缓下降。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湿滑的青苔、从岩壁缝隙中渗出的恶臭积水以及下方那片不详的绿色瘴气,都在不断地考验着我们的神经。
我们小心翼翼的正走在一块狭窄的木板上,从峡谷对面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咻咻”的破空声!几支淬着绿毒的吹箭,悄无声息地射向我们!
“小心!”格雷戈爵士反应最快,他巨大的鸢盾瞬间挡在了学者伊蒙的身前。
但走在队伍后方,正在专注地采集岩壁上特殊苔藓样本的米娜,因为视野受限,不幸被一箭射中了肩膀!
“呜!”米娜发出一声痛呼,身体晃了一下,但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立刻倒下。
她忍着剧痛,迅速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像是用玻璃和黄铜制成的奇特炼金装置。
装置的前端,“咔哒”一声,弹出了一根空心的水晶短针。她看准位置,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像是注射器的炼金装置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又一声机簧轻响,针头刺入,装置里的透明液体注入了她的体内。
“是蛇藤毒……高强度神经麻痹毒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注射了抗毒剂,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是……我的左臂暂时动不了了!”
“米娜!”艾琳惊呼一声,立刻回身护在她身前,但更多的毒箭已经从四面八方射来!
“掩护我们!”艾琳对着前面吼道,“米娜需要时间恢复!”
“啧,真是个累赘。”格雷戈爵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巨大的鸢盾高高举起,为后方创造了一片狭小的安全区。
我们被完全压制在一小块掩体后,动弹不得。伊蒙修士试图用魔法反击,但在不知道敌人具体位置的情况下,他的法术全都打在了空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躲在岩石后,拼命地探出头向对面张望,终于在昏暗的岩壁上,捕捉到了几个手持吹筒的“吹箭哥布林”的位置。
“右边岩壁的缝隙里!有三个!”我立刻大声报告位置。
艾琳闻言,放弃了用巨剑格挡,猛地从地上搬起一块人头大小的岩石。
在她S级的蛮力加持下,那块岩石如同炮弹般呼啸而出,狠狠地砸在了那片岩壁上!巨大的冲击力引发了小规模的塌方,将那几个偷袭者连同岩石一同吞没。危机暂时解除,但我们所处的那块小小的平台,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伊蒙修士正手忙脚乱地为米娜处理着伤口,他用一把银质小刀划开米娜的护甲,露出下面已经开始发黑的伤口。而米娜则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一言不发。
“你这个骑士是干什么吃的?!”艾琳的怒火爆发了,她猛地回头,对着举着盾牌的格雷戈爵士咆哮道,“后勤人员被攻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保护她?!”
“我的职责是保护伊蒙修士。”格雷戈冰冷地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米娜那正在采集样本的背包,“而且,如果不是你的后辈在战斗区域分心,采集那些没用的花花草草,她根本不会中箭。这是你们猎人缺乏纪律的表现。”
“你说什么?!”
“我说实话而已。”格雷戈毫不退让,“战场之上,只有敌人与同伴,没有「前辈」和「后辈」。”
“好了,都少说两句!”我连忙站到两人中间打圆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还被困在这里!”
我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两人只是互相怒视着对方,不再说话。
在伊蒙修士终于为米娜完成了初步的解毒和包扎后,我们继续向下攀爬。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艰难。腐朽的木板越来越稀疏,我们更多的时候,是走在那些摇摇欲坠的,用粗糙绳索捆绑的吊桥上。
从谷底吹上来的带着瘴气的狂风,让桥身剧烈地摇晃,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通往地狱的钢丝上。
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诡异磷光的,如同眼球般的菌类植物,它们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将我们的影子在岩壁上投射得张牙舞爪。
我们来到了一段仅容一人通过的,紧贴着岩壁的狭窄石道上。石道的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小心脚下,”走在最前面的格雷戈提醒道,“这里很滑。”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成千上万只苍蝇在耳边振翅的嗡嗡声,从我们头顶的黑暗中传来。
“上面!”艾琳第一时间抬头警告。
只见我们头顶那如同蜂巢般的岩壁洞穴中,猛然冲出了一大群如同秃鹫般大小,长着巨大复眼和镰刀状口器的“腐尸蝇”!它们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虫云,朝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平台,俯冲而来!

“圣光啊!”伊蒙修士吓得脸色惨白。
地形极其狭窄,艾琳的巨剑和格雷戈的重盾都无法有效发挥。即便是学者的魔法,也无法应对如此庞大的数量。
“大人,这类腐生魔物,通常都畏惧纯粹的光和热!”芙蕾雅在我脑中提醒道。
我立刻对队伍后方的伊蒙修士大喊:“伊蒙先生!用光!它们怕强光!用不带攻击性的那种!”
“不带攻击性?那只是照明用的魔法啊!”
伊蒙修士虽然无法理解,但情况紧急,他还是立刻照做了。
他高举法杖,吟唱道:“圣光闪耀!”
一团刺眼的光球在他头顶亮起。腐尸蝇群在强光中陷入混乱,像下雨一样纷纷尖叫着坠入深渊。我们抓住机会,快速通过了这段狭道。
♢♦♢
在经历了接连不断的危机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腐臭峡谷”的谷底。
这里是一片真正的地狱。
我们脚下是由腐烂的木板和生锈的铁架勉强铺成的小路,它深入到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毒性沼泽之中。
沼泽的水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绿色,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水下冒出、破裂,散发出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的瘴气。
在沼泽里的,是古代矿工村落的残垣断壁,那些歪斜的木屋,像一个个无声的墓碑,诉说着此地曾经的绝望。
“所有人,把解毒剂含在嘴里,随时准备咽下去。”
米娜有气无力地提醒道,她的脸色因为之前的毒素而依旧苍白。
通往峡谷另一侧出口的唯一道路,是几根长满了滑腻青苔的铁路枕木拼成的独木桥。
“我开路,艾琳断后,你们三个走中间。”
格雷戈爵士再次下达了命令,他手持巨盾,第一个踏上了那条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桥。
我们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就在我们走到桥中央时,原本平静的沼泽,突然波涛汹涌了起来!
数十只原本被我们误以为是烂泥或浮木的“吸血巨蛭”,猛地从黑绿色的沼泽中抬起了它们肥硕的身体!
它们的顶端,是一圈圈如同绞肉机般的细密牙齿,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朝我们扑了过来!
“背靠背!守住阵型!”格雷戈爵士怒吼一声,巨大的鸢盾如同一面城墙,将前方的攻击死死地挡住。每一次盾击,都能将一只巨蛭砸得血肉模糊。
“啧!这些恶心的东西!”艾琳也守住了后方,她的巨剑在这种狭窄地形虽然施展不开,但每一次精准的劈斩和刺击,都同样致命。
骑士与猎人,这两个之前还水火不容的人,此刻被迫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伊蒙修士在阵型中央,不断地为他们加持着防御性的祷言。
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防御战。我被夹在最中间,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几只狡猾的巨蛭,它们放弃了直接攻击,转而潜入水下,开始疯狂地啃食独木桥那本就脆弱不堪的支撑结构!
这是两个主战人员都无法顾及的致命死角!
“桥!它们在啃桥!”我大声警告。
“该死!”艾琳一剑将一只扑来的巨蛭劈成两半,但根本无法腾出手去对付水下的敌人。
我没有犹豫,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火药壶”,用火石点燃,在它即将爆炸的瞬间,算准提前量,朝着正在破坏桥梁的怪物群,精准地扔了下去!
“轰!”
火光和爆炸在沼泽中炸开,将那几只巨蛭炸得血肉横飞。火焰似乎是这些湿滑生物的克星,周围的蛭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纷纷后退。
“就是现在!冲过去!”格雷戈大吼一声。
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奋力冲过了独木桥。刚踏上对岸的陆地,身后的独木桥就发出一声呻吟,轰然断裂,坠入了满是怪物的沼泽之中。
最终,团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独木桥。
我们决定在谷底一处相对干燥的山洞里进行休整。米娜的毒已经解了,但身体依然虚弱。
山洞里,气氛沉默而凝重。篝火的光芒,将我们每个人疲惫而戒备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没有人说话。艾琳正用一块破布,用力地擦拭着她那把沾满了怪物黏液的巨剑。
格雷戈爵士则一言不发地检查着他那面布满划痕和凹陷的鸢盾。伊蒙修蹲坐在角落,脸色苍白,显然是耗尽了魔力。
“喂,外乡人。”
格雷戈爵士我点了点头,“你干得不错。”
艾琳闻言,擦拭巨剑的动作停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没说。
我试图缓和一下这凝重的气氛,拿着水袋走到了艾琳身边。
她头也没抬,只是盯着剑身,语气冰冷地说:“我不需要。”
“喝点吧,”我轻声说道,“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听到我的声音,艾琳擦拭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的冰冷和怒火瞬间褪去了大半。
“啊……是、是晓殿!非常抱歉!”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了水袋,连忙解释道,“我以为是……咳,我没事。”
她拧开水袋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跳动的火堆,恨恨地说道:“都怪那帮教会的家伙……反应那么迟钝,要不是他们,米娜根本不会受伤。”
她的怒火,显然只针对特定的人。
整个团队虽然暂时安全,但资源消耗巨大,人员状态不佳。
最关键的是,不同出身的成员之间那种根深蒂固的矛盾,在经历了连番苦战后,反而变得更加尖锐。
这支临时的同盟,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