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别馆的落地窗洒在长桌上。
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机械地咀嚼着面包。昨晚被艾琳那家伙折腾得几乎没睡，我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补觉。
“来，晓殿。”
艾琳将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厚切培根推到了我的面前。她压低声音说道：
“多吃点。昨天您身体透支太多了。看您虚弱成这样，我真是心疼……”
“……”
我看着她，心里有苦说不出。我的脸色差纯粹是因为昨晚芙蕾雅说了多余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中学时发生的羞耻的事情而夜不能寐，再加上被你昨晚那个“破门而入”给吓得没睡好啊！
“前辈……您是不是太夸张了？”
坐在对面的米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困惑的看向我和艾琳。
“晓先生只是看起来有点没精神而已……而且，”米娜抿了抿嘴唇，从腰包里掏出一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玻璃瓶，推到我面前，“如果是精神疲劳的话，这是用月光菇提炼的安神药剂。请您务必喝下去，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看着米娜那纯粹关切的眼神，我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米娜。”
“咳。”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声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轻响。
伊泽尔走了进来。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厚重的全覆式板甲，而是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轻型皮甲，背着那把标志性的附霜巨剑。
看到我，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那张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早。”
他别别扭扭地挤出一个字，然后并没有去取食物，而是径直走到我对面的空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也不吃，也不喝，双手抱胸，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是在观察什么珍稀魔兽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手里的面包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那个……伊泽尔阁下？”我试探性地问道，“你不吃点吗？”
“我不饿。”伊泽尔的声音低沉，眼神依旧没有离开我的脸，“我在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你。”
伊泽尔眯起眼睛，视线随着我拿杯子的动作移动。
“昨晚那一战，我输得不明不白。卡洛斯说那是「神代权能」，是超越凡俗的境界。”
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只有武人才有的执拗：
“我不信邪。哪怕是神，也会有呼吸，也会有破绽。既然我们要同行，我就要好好看看，你这副松懈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说完，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视线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压力太大了啊！
这比被老板监工还要恐怖好吗！我只是在吃早饭啊！为什么要用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啊！
我手一抖，叉子上的培根掉回了盘子里。
“哼。”伊泽尔眼中精光一闪，“故意示弱吗？连握叉子的手都在抖，演得真像。如果我在这一瞬间出手，恐怕会被你反杀吧？”
“……”
好想回家。
“呵呵，月城大人，这就是所谓强者的烦恼呢。”
芙蕾雅的笑声在我脑海中回荡，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干劲，那就赶紧吃完去开会吧。别忘了，您今天还有一场大戏要演呢。”
我叹了口气，抓起米娜给的那瓶药剂，一仰头灌了下去。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缓解了疲惫的头痛，也让我稍微找回了一点状态。
“出发吧。”我站起身，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餐桌，“别让公主殿下久等了。”
♢♦♢
作战会议室。
巨大的战略地图铺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色棋子标记着教会的兵力部署，几乎将熔铁城围得水泄不通。
伊丝黛拉公主坐在轮椅上，神情肃穆。卡洛斯正在向我（以及在座的众人）分析目前的死局：
“晓阁下，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教会不仅封锁了正门，更是在熔铁城的外围设下了结界。”
“那是教会最高级别的防御术式。没有特定的密钥，任何带有敌意的闯入者都会瞬间触发警报，并遭到结界之火的焚烧。哪怕是伊泽尔这样的强者，也无法硬闯。”
会议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地图发呆。
其实我根本没在听什么结界不结界的。昨晚没睡好，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的视线开始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游移，最后停在了一块灰色的区域——不死聚落。
我盯着那里，纯粹是因为那里看起来离大路很远，而且图标是个破房子，感觉怪少的，比起熔铁城那种地狱，那里更适合我去偷偷练级。
“哎……”
想到自己为了保命还得去这种鬼地方砍僵尸，我不禁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
手指下意识地在不死聚落的图标上点了点。
这只是我下意识的动作，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这个动作却像是一声惊雷。
“！”
一直盯着我的伊泽尔首先有了反应，他瞳孔微缩，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
紧接着，卡洛斯猛地抬起头，顺着我的手指看去，随即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
卡洛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晓阁下，您是在提醒我们——灯下黑吗？！”
啊？啥？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但为了维持人设，只能保持僵硬的微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确实！我们一直想着怎么寻找安全的路线，却陷入了思维定式！”卡洛斯兴奋地指着我不小心点到的地方，“不死聚落！这里虽然游魂肆虐，对付起来相当棘手，但正因如此，它也是教会势力的盲区！”
“连教会都不愿意轻易踏足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如果我们将行军路线伪装成向这里进发，就能完美避开沿途所有的眼线！”
公主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迅速领悟了这其中的深意，接过话头：
“而且，正是因为这里是教会的法外之地，那个以发死人财闻名的流浪商人才会选择在那里活动。塞拉菲的情报里提到，教会的一支运输队刚刚在那里覆灭，密钥很可能就在那个商人手里。”
“这是一举两得的妙棋！”
伊泽尔抱着胳膊，那双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置之死地而后生。敢于利用禁区来作为跳板……这就是你看待战场的视角吗？受教了。”
“……”
我看着这群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的人，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正是如此。”
“那么，就请晓阁下带领艾琳小姐与米娜小姐，三人共同前往。”公主最后总结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
开什么玩笑！去那种全是活尸和怪物的地方，就只有艾琳一个前排输出？米娜是个脆皮法师，我也是个……普通人。
这就好比去打高难副本，队伍里只有两个大腿带一个拖油瓶，万一怪刷多了怎么办？万一被偷袭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我必须得想办法多摇点人。最好能把那个皮糙肉厚的伊泽尔，还有那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影刃」莱恩都带上，遇到危险有人扛，跑路有人带。
于是，我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着地图上的“不死聚落”，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单纯是愁的），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三个人啊……只有三个人的话……”
我抬起头，视线有些游移地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目光无意中扫过了站在角落里的伊泽尔和阴影里的莱恩。
我的眼神其实是在求救：“有没有人能主动请缨一下啊？”
但这落在卡洛斯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我越是不说话，卡洛斯的表情就越凝重。
突然，卡洛斯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是我太浅薄了！”
卡洛斯一脸羞愧地看向我：“晓阁下是在提醒我们——这支队伍的职能并不完整吗？”
啊？啥？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卡洛斯却已经自我攻略完成了，他转身对公主急切地说道：
“殿下！晓阁下的顾虑是对的！不死聚落地形复杂且多暗哨，仅靠艾琳小姐一柄剑，一旦陷入包围就是死局。而且在那种迷宫般的地形里，如果没有专业的侦查，寸步难行。”
公主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确实……只派三人确实太冒险了。是我们考虑不周，差点让盟友陷入险境。”
她立刻看向阴影处：
“伊泽尔，你的盾是王室最坚固的防线，你加入队伍，负责全队的防御。”
“是。”伊泽尔简短地回应，但他看向我的眼神更加炽热了，仿佛在说“我一定会看清你的底牌”。
“莱恩，”公主又点名，“你是塞拉菲的搭档，也是最优秀的斥候。侦查的任务交给你。”
“属下明白。”
公主再次转向我，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和征询：“晓阁下，加上这两位，您觉得……这样的配置是否能入您的眼了？”
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当场滑跪感谢卡洛斯这个大聪明了。
太棒了！这就叫顶级理解！
我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尽量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僵硬，微微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这样就稳妥多了。”
♢♦♢
离开王室的藏身处，我们一行人踏上了前往不死聚落的荒野。
影刃莱恩在最前方探路，身形若隐若现。
伊泽尔走在最后，但他那双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盯着走在队伍中间的我。
被这么个壮汉盯着背影，我感觉浑身难受，连路都不会走了。
“芙蕾雅，前面是不是有怪？”我听到前面发出了些许动静。
“是的，大人。几只低级的墓地骸骨。灵魂量虽然不多，但作为您现在的开胃菜正好。”
太好了！
我心中一喜。既能收集人性，又能借机展示一下“我也是会动手的”，好让后面那个盯着我的家伙别那么嚣张。
前方迷雾中传来了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几具手持残破弯刀的骷髅摇摇晃晃地从土里爬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按住剑柄，正准备帅气地拔剑冲上去——
“为了人性和灵魂！我要……”
我刚把剑拔出一寸——
铮——！
一道狂风突然从我身边卷过。
伊泽尔。
这个一直跟在后面的家伙，在我手刚动的一瞬间，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冲了出去。
“破！”
一声低吼，他手中的巨盾如同攻城锤一般狠狠砸下，直接将那只我都还没看清脸的骷髅拍成了一地骨粉。
与此同时，前方的阴影中寒光一闪，莱恩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匕首精准地切断了剩下几只骷髅的颈椎。
短短三秒，战斗结束。
伊泽尔缓缓收起盾牌，回过头，用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盯着我。
“太慢了。”
他冷冷地说道。
“你的手按在剑柄上迟疑了半秒。是对这种杂鱼不屑一顾吗？还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他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抢攻很满意：
“如果是想考验我是否能跟上你的节奏……这种程度的敌人，不需要你动手。我会全部清理干净。”
前方的莱恩也半跪在地：“抱歉，晓阁下。我应该在各位注意之前就把他们解决掉的。”
“……”
我的手还僵硬地按在剑柄上，剑才拔出了一寸。
不是……你们手这么快干什么？！
我这一路是要收集灵魂和人性啊！你们把怪都抢了我用什么？！
“……嗯，不错。”
我强忍着心痛，把剑默默地插了回去，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应很快。保持这个节奏。”
“是！”
看着他们充满干劲的背影，我在心中流下了两行宽面条泪。
“芙蕾雅……照这个节奏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到第一滴人性啊？”
“忍耐一下吧，大人。”芙蕾雅忍着笑安慰道，“这说明您的威严已经深入人心了呢。”
♢♦♢
穿过一片死寂的荒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断裂的石桥。
不死聚落。
这座被诅咒的村落矗立在灰暗的天空下，巨大的城门上挂满了数不清的铁笼，有些笼子里甚至还传出微弱的呻吟声。远处，沉闷而诡异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真是一处……绝景啊。”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到了。”
莱恩指了指聚落边缘的一处废弃小屋，那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周围布满了各种奇怪的涂鸦，“塞拉菲留下的暗号就在这里。”
我从怀中掏出那根惨白色的骨笛。这是之前塞拉菲交给我的信物。
我将骨笛凑到嘴边，用力吹响。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在芙蕾雅的视野里，一圈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片刻之后，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兜帽服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左臂完好无损，脸上挂着那个让人生出无名火的商人假笑。
“哎呀呀，看看是谁来了？”
塞拉菲张开双臂，就像是在欢迎许久未见的老友。
“晓殿，我就知道您会选择这条路。”
他侧过身，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从卡洛斯那里听说了，你们要找的那位流浪商人可是个出了名的怪胎，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在他把我们的耐心磨光之前……不如各位先进来喝杯热茶，润润嗓子如何？”
“顺便，”塞拉菲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我们身后的聚落深处，语气变得有些神秘，“我也有些关于这里的特产情报，想向各位汇报呢。”
“嗯。”
我迈步向前。
既然被推到了这个位置，那就演到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