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峰的竹林比逆天峰的密得多,阮辛墨穿着身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混在给各峰送灵草的杂役队伍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玄落雅的院门口。
巳时刚过,青禾提着食盒从里面走出来。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襦裙,袖口绣着几缕琴丝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走到岔路口时,她突然往左边拐——那是去后山的路,而非她平时回住处的方向。
阮辛墨悄悄放慢脚步,等杂役队伍走远了,才折进旁边的竹林。他运转《阴阳诀》,将灵力压到练气五重的水平——这是外门弟子的平均修为,不容易引起注意。同时,他开启阴阳眼,视线穿透竹林的遮挡,紧紧跟着青禾的身影。
青禾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手里的食盒被攥得发白。走到后山的乱石滩时,她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左右看了看,从食盒底层摸出个小布包,塞进树洞里,又用几块石头挡住洞口,这才提着空食盒往回走。
阮辛墨等她走远了,才从竹林里钻出来。他走到老槐树下,挪开挡在洞口的石头,掏出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啃过的灵糕,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酉时三刻,交易洞见,带玄落雅的琴穗。”字迹凌厉,带着股肃杀气,正是执法堂弟子常用的铁笔所书,笔锋里还藏着点灵力,显然写字的人修为不低。
交易洞?阮辛墨想起叶彩蝶说过,灵韵峰后山有个废弃的矿洞,以前是弟子们偷偷交易东西的地方,后来因为灵韵峰的弟子觉得“此处灵气浊,污我文心”,就没人去了。
他把纸条揣进怀里,刚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柳长风正站在竹林边缘,手里捏着卷诗集,眼神沉沉地盯着他。那诗集封面上绣着“长风诗集”四个字,用的是灵韵峰特有的金粉,在阳光下泛着光。
“这位小师弟,在这里做什么?”柳长风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却像冰锥,“我好像没见过你,是哪个峰的?灵韵峰的弟子都要修文心,外门弟子可不能随便乱闯。”
阮辛墨心里一紧,面上却摆出慌乱的样子,低头拱手:“回师兄,我是外门的,负责运输灵草,过来找丢失的灵玉符,不小心掉在后山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哦?”柳长风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划过诗集封面,“什么灵玉符?我帮你找找?灵韵峰的弟子,最懂‘寻踪觅迹’的法子,哪怕是片落叶,也能看出几分踪迹。”
“不、不用了师兄!”阮辛墨往后退了半步,故意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那符不值钱,找不到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往竹林深处跑,耳朵却竖着听身后的动静。柳长风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那道目光像黏在背上的刺,直到钻进竹林最密的地方,才终于消失。
阮辛墨靠在一棵老竹上喘气,后背已经沁出了层薄汗。柳长风刚才捏着的诗集,封面上绣的“风”字,跟苏小柔说的“柳”字碎玉,笔法几乎一样——都是灵韵峰特有的“瘦金体”,笔尖带钩。
看来柳长风和青禾的事脱不了干系。
他不敢耽搁,顺着竹林间的小路往交易洞走。那洞在半山腰,洞口被藤蔓遮住,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阮辛墨拨开藤蔓钻进去,洞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地上散落着些生锈的矿镐,与灵韵峰清雅的风格格格不入。
他往里走了约莫三十步,就看到洞壁上有新的刻痕——是个“赵”字,旁边还画着把铁尺。看来赵厉确实来过这里。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阮辛墨连忙躲到一块巨石后面,运转《阴阳诀》敛去气息。
两个人影钻进洞来,正是赵厉和柳长风。
赵厉手里提着根铁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禾那边怎么样了?玄落雅的琴弦拿到了吗?那琴弦是她用自己的头发混着灵蚕丝编的,最适合做‘秽灵咒’的引子。”
柳长风靠在洞壁上,指尖敲着自己的诗集:“快了。昨天我让她给玄师姐换琴弦时,悄悄弄了一小截,今晚就能给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嘲讽,“不过赵兄,你费这么大劲要她的琴弦做什么?直接用‘同心符’不就行了?虽说玄师妹是灵韵峰真传,琴音能破符,但以你的修为,未必制不住她。”
“你懂什么?!”赵厉的声音冷硬,“玄落雅的琴音里有‘清心灵韵’,普通的同心符对她没用,反而会被她的琴音震碎。必须用她贴身的东西做引,才能让‘秽灵咒’起效。等她中了咒,灵力紊乱,弹出来的琴音就会变得刺耳难听,到时候韵苑长老肯定会怀疑她心术不正,说不定还会废了她的真传身份。”
阮辛墨藏在石后,心脏猛地一缩。他在书上读到过,秽灵咒是禁术,能让人灵力紊乱,神智不清,最是阴毒。灵韵峰的弟子修行靠的就是“心正音清”,若是玄落雅的琴音变了调,对她的打击比废了修为还大!
柳长风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真要咒她似的。我看你是想用秽灵咒逼她就范吧?可惜啊,玄师姐心高气傲,就算琴音乱了,也未必会屈从。”
“那又如何?”赵厉的声音带着点狠戾,“等她丢了真传的位置,声名狼藉,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拿捏?至于那个玉星辰……”他手里的铁尺在洞壁上划了道痕,“等玄落雅出事,我就说看到他偷偷给玄落雅的琴上抹了秽灵散,到时候就算他是逆天峰的人,也得被废了修为扔出宗门!谁让他天天往灵韵峰跑,碍眼得很!”
柳长风笑了笑:“赵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他凑近赵厉,声音压得极低,“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只要玄师姐倒了,灵韵峰的真传位置,除了我柳二师兄,还有谁能坐?到时候我执掌灵韵峰,少不了你的好处。”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非是商量如何让青禾把“秽灵咒”下到玄落雅的茶里——灵韵峰的弟子爱喝茶提神,尤其是玄落雅,每天练琴前都要喝一杯——如何栽赃玉星辰。阮辛墨听得心头火起,指尖攥得发白——难怪他们要利用“喵爪文库”,原来是想借禁书的事引开韵苑长老的注意力!灵韵峰的人最看重“清心寡欲”,一旦听说有“伤风败俗”的话本流传,韵苑长老肯定会忙着追查,自然没心思留意玄落雅身边的小动作!
就在这时,柳长风突然看向巨石后面:“谁在那里?”
阮辛墨暗道不好,刚想动,就见柳长风抬手一甩,手里的诗集突然散开,每页纸上的诗句都化作金色的利刃,直逼他的藏身之处!“尔等鼠辈,也敢窃听我等谈话?”
他来不及细想,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诗句利刃的瞬间,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灌注灵力掷了出去。碎石带着破空声砸向洞壁,发出“哐当”一声响,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在那边!”赵厉大喝一声,提着铁尺追了过去。
阮辛墨趁机从巨石后面钻出来,往洞口跑。他知道自己修为远不如两人——赵厉炼丹是中期,柳长风是筑基后期,硬拼就是找死,只能靠地形脱身。
“抓住他!”柳长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更多的诗句利刃从他袖中飞出,擦着阮辛墨的耳边飞过,削断了几缕白发。
阮辛墨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洞口冲。快到洞口时,突然瞥见洞壁上挂着串生锈的铁链,那是以前拴矿车的。他灵机一动,运转灵力拽住铁链,猛地往后一拉!
“哗啦——”
堆在铁链末端的碎石和矿渣轰然滚落,正好挡住了洞口!
“该死!”赵厉的怒吼声从碎石后传来,伴随着铁器撞击石头的脆响。
阮辛墨趁机钻出洞口,拨开藤蔓往山下跑。刚跑出没几步,就撞见叶彩蝶提着个食盒从竹林里钻出来。
“小白毛?你怎么在这?”叶彩蝶一脸惊讶,“我刚从执法堂回来,赵厉果然有问题,他昨天去见了灵韵峰的杂役头子,塞了袋灵石,说要‘好好照看’青禾的弟弟……”
“别说了,快跑!”阮辛墨拽着她就往逆天峰的方向跑,“赵厉和柳长风在后面!”
叶彩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阮辛墨脸色发白,也知道情况紧急,跟着他钻进竹林。两人在密林中狂奔,身后传来赵厉的怒吼和柳长风的诗句破空声——那些诗句在空中凝成“追”“缚”等字,紧追不舍。
“往这边!”叶彩蝶突然拐进一条岔路,这条路比刚才的更窄,两旁长满了带刺的藤蔓,“这是去逆天锋黑风谷的近路,里面有四师姐设的迷阵,他们不敢追!四师姐的迷阵是用‘混乱符’做的,灵韵峰的人最怕这个,说会‘乱我文心’!”
两人钻进黑风谷,叶彩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吹了声短促的哨音。周围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交织成一道绿色的屏障,将追兵的气息挡在了外面。
“呼……”叶彩蝶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双马尾上沾了片枯叶,“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追你?”
阮辛墨也喘着气,把在交易洞听到的话告诉了她。
“我靠!这两个混蛋!”叶彩蝶气得直跺脚,双马尾甩得像鞭子,“居然想用秽灵咒害玄师姐,还要栽赃三师兄?太不是东西了!玄师姐弹琴弹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她顿了顿,突然拍了下手,“难怪青禾会哭,肯定是被赵厉拿弟弟要挟,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对自己好的玄师姐,换谁都得难受死!”
“这就对了。”阮辛墨点头,“青禾的弟弟在灵矿场,归杂役头子管,而杂役头子听赵厉的。赵厉用她弟弟要挟她,柳长风再从旁配合——他是灵韵峰二师兄,青禾不敢不听他的,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她听话。”
叶彩蝶咬牙:“不行,我们得告诉玄师姐!”
“怎么说?”阮辛墨苦笑,“我们没证据,赵厉和柳长风又是内门弟子,赵厉还是执法堂的核心弟子。玄师姐虽然是灵韵峰真传,但灵韵峰的人讲究‘证据确凿,文心昭昭’,没有实据,韵苑长老未必会信。万一打草惊蛇,他们提前对玄师姐下手怎么办?”
叶彩蝶皱起眉:“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害人吧?玄师姐的琴弹得那么好听,要是被秽灵咒毁了,多可惜啊!”
阮辛墨想了想:“得找到证据,青禾是关键,只要她肯开口,一切就都好办了。”他看向黑风谷外的方向,“我们今晚再去灵韵峰,找青禾谈谈。”
“今晚?”叶彩蝶瞪圆了眼睛,“他们刚发现我们,肯定防备森严,去了就是送死!”
“不去不行。”阮辛墨的眼神很坚定,“他们说今晚要青禾下咒,再不动手就晚了。”他顿了顿,“我们可以找五师姐帮忙,她去见玄师姐聊天喝茶,最自然,不容易引起怀疑。”
叶彩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行!但我们得小心,实在不行就撤,别硬拼。灵韵峰的人虽然平时温文尔雅,真动起手来,那些诗句笔墨比刀枪还厉害。”
两人从黑风谷绕回逆天峰时,天已经擦黑。苏小柔正坐在院子里等他们,兔子布偶放在腿上,手里拿着本话本,显然是在看稿子。
“你们回来啦?”苏小柔抬头,眼睛里带着点担忧,“我跟玄师姐聊天时,看到青禾师姐偷偷往玄师姐的茶里放了点白色粉末,我没敢声张,只说自己渴了,把那杯茶喝了。”
阮辛墨一惊:“你喝了?!”
“嗯。”苏小柔点头,打了个哈欠,“不过好像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困。”她说着,眼皮又开始打架,“玄师姐说……青禾师姐最近怪怪的,弹琴时总走神,让我多留意……”
话没说完,她就靠在石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叶彩蝶松探了探她的脉,灵力平稳,确实没中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青禾还是不忍心,放的不是秽灵咒,可能是让人犯困的安神散。灵韵峰的弟子常用这个助眠,对身体没害。”
阮辛墨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但这也说明,他们今晚肯定会动手。我们得赶紧想办法,不过苏师姐平时一直这这么勇的吗?”
叶彩蝶叹了口气:“习惯就好......小白毛,苏师姐她……算了,你后面就知道了。”
阮辛墨看着熟睡的苏小柔,突然有了个主意:“五师姐说青禾手里有块‘柳’字碎玉,柳长风的诗集上的字又跟那碎玉笔法一样……说不定那碎玉是柳长风送的,里面有他们合谋的证据。柳长风最看重他的诗集,说不定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诗集里。”他看向叶彩蝶,“你能想办法引开柳长风吗?我去他的住处找找。”
叶彩蝶眼睛一亮:“可以!我去灵韵峰的诗会堂,假装跟人争论‘柳师兄的诗是不是灵韵第一’,他最好面子,肯定会过来辩解,顺便炫耀自己的诗。”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这是四师姐做的‘痒痒粉’,你要是被发现,撒出去能拖延片刻。灵韵峰的人最怕这个,说会‘失了仪态’。”
阮辛墨接过瓷瓶,郑重地点头:“小心点。”
夜幕像块黑布,慢慢盖住了天灵宗。阮辛墨换上夜行衣,借着月光潜入灵韵峰,直奔柳长风的住处。而叶彩蝶则提着本《灵韵诗集》,去了诗会堂——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较量,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