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不知时光流逝,唯有那池泛着幽蓝微光的水,是黑暗中唯一的刻度。
杨洛伊稍事休息,注射了解毒剂后,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她与程诗瑶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决断——困守于此绝非良策,那流动的、散发着神秘光芒的水池,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我试试看。”杨洛伊深吸一口气,将未受伤的手轻轻探入微凉的水中。
她集中精神,感受着水流细微的脉动。水的触感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指尖,仿佛与她体内某种潜藏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渐渐地,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水面开始形成柔和的漩涡,水流变得温顺而听话。
“可以了。”杨洛伊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明亮的光,“我能控制住这一片水域。诗瑶,抓紧我,我们走。”
程诗瑶立刻紧紧握住杨洛伊的另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凝聚起淡淡的寒冰气息,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好了?”
“走!”
杨洛伊眼神一凝,周身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微光。只见池水仿佛有了生命般,温柔地包裹住两人,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她们笼罩其中。下一刻,她们便沉入池底,顺着水流的方向,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推动着,进入了岩壁那道狭窄的缝隙。
水道初时极为逼仄,仅容她们的气泡勉强通过。四周是坚硬的岩石,唯有前方无尽的黑暗和水流汩汩的声响。程诗瑶腕表的光束在水中折射出奇异的光路,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杨洛伊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水流,小心翼翼地推动着她们前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对受伤的她负担不小。
她们在黑暗中穿行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狭窄的水道时而曲折,时而陡降,压抑感无处不在。
就在程诗瑶几乎要怀疑这条路是否真的有尽头时,她忽然感觉到周身的水流压力微微一轻。
“洛伊,前面……”她低呼。
杨洛伊也感受到了变化,精神一振,加速了水流的推动。
果然,前方的狭窄水道骤然开阔!就像是穿过了一条瓶颈,她们的控制的水泡猛地冲入了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
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震撼。周围的水域不再受限于狭窄的岩石,变得浩瀚无垠,水深莫测。最令人惊异的是,这片巨大的水下世界并非一片漆黑——
然而,还不等她们细看水下的荧光奇景,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便占据了她们全部的视野。
那黑影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她们的水泡在它面前显得渺小如尘埃。她们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流向上浮升。
“哗啦——”
水泡破开水面。
两人迫不及待地抹去脸上的水珠,睁大眼睛看向前方。只一眼,便彻底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她们确实浮出了水面,但却并非回到熟悉的海域。
她们正身处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湖中!而就在她们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一艘巨大无比的木制海船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沉默地、倾斜地矗立在水中!
这艘船庞大得超乎想象,船体是深褐色的老旧木材,饱经水蚀,布满斑驳的痕迹和破损的窟窿。高耸的桅杆早已折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残骸指向穹顶,破烂的帆布如同幽灵的裹尸布般垂挂缠绕。船身上雕刻着古老而模糊的花纹,风格奇特而粗犷,绝非现代任何已知的造船工艺。它静静地停泊在这片死寂的地下湖中,散发着浓重的、跨越了几个世纪的年代感与荒凉气息,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墓碑。
头顶上方,近百米处是巨大的穹顶岩层,上面布满了发出柔和白光的天然水晶或是苔藓,如同繁星点点的夜空,将这艘沉寂的巨舰和整个广阔的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白,更添几分诡异和神秘。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潮湿木头腐朽的气味,混合着铁锈和水藻的气息,古老而沉闷。
杨洛伊和程诗瑶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庞然大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她们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这艘古老的沉船里,藏着什么?郁柔的失踪,难道会与这艘诡异的古船有关?
巨大的古老沉船带来的震撼尚未平复,程诗瑶率先反应过来,必须立刻上岸。她搀扶着虚弱的杨洛伊,操控着些许浮冰辅助,艰难地向着最近的岸壁游去。这里并非开阔的湖岸,而是一处位于巨大洞窟边缘、由碎石和沙砾堆积而成的狭窄浅滩,身后便是高耸湿滑的岩壁。
湖水冰冷,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们划水的声音在空旷的海岛秘洞中回荡,更显得此地诡异非常。
好不容易脚触到了坚实的浅滩,程诗瑶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杨洛伊扶上岸。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被诡异荧光照亮的、狭小的碎石滩,试图寻找一个能让同伴安稳休息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浅滩尽头、紧靠着岩壁的一处凹陷里。
那里,一抹熟悉的衣物颜色映入眼帘!
“郁柔?!”程诗瑶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立刻将杨洛伊小心安置在一旁,快步冲了过去。只见郁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正蜷缩在岩石凹陷处,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漉漉的,沾着些许海沙和贝壳碎片,但看起来并无明显外伤。
程诗瑶迅速蹲下,手指颤抖地探向郁柔的颈动脉——脉搏有力而平稳。她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终于确认郁柔真的只是昏迷了过去,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洛伊!找到了!郁柔在这里!她没事!”程诗瑶激动地回头喊道,声音在巨大的洞窟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然而,她回头望去,刚才她安置杨洛伊的浅水处,竟然空无一人!只有水面上一圈圈正在荡开的涟漪显示着那里刚刚还有人存在过。
“洛伊?!”程诗瑶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猛地站起身看向水面。
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破水巨响!
杨洛伊的身影猛地从距离岸边不远的水中挣扎着冒出头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紫,表情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她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腿。
还不等程诗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杨洛伊冒出水面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海水构成的空心水球紧跟着腾跃而出!水球之中,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近两米长、色彩斑斓狰狞的大海鳗正疯狂地扭动挣扎着,它那布满利齿的长吻一次次凶狠地撞击着困住它的水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显然,就是这东西在水下袭击了杨洛伊!
“诗瑶!”杨洛伊忍痛大喊,声音因脱力和痛苦而尖利。
根本无需多言,程诗瑶瞬间心领神会。就在那困着海鳗的水球升至最高点、即将下坠的刹那——
“凝!”
程诗瑶双眸寒光一闪,抬手凌空一指!
刺骨的寒气瞬间爆发!那巨大的水球连同里面张牙舞爪的海鳗,在空中顷刻间被冻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坨!“咚”的一声沉重地砸落在浅滩水边,保持着挣扎姿态的海鳗被彻底冰封在内,动弹不得。
杨洛伊这才松了口气,拖着受伤的腿,踉跄地爬回岸上,瘫倒在碎石滩上,大口喘着气:“饿…饿死了……这、这顿早餐……可真够贵的……”她的小腿处,裤腿被撕破,留下了几道深刻的齿痕,正渗着血,但好在似乎并未被注入额外的毒素。
程诗瑶看着被冻成冰雕的海鳗,又看看狼狈却眼神发亮的杨洛伊,一时哭笑不得。原来刚才水下,杨洛伊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她竟是忍着被袭击的疼痛,瞬间发动能力,直接将这“美味”的袭击者困住,打算一举拿下。
“你可真是……”程诗瑶摇摇头,赶紧又过去查看她的新伤口。
“拆点…那船上的烂木头……应该能点着……”杨洛伊有气无力地指着那艘破旧巨船,“总不能……生吃吧……”
程诗瑶依言,迅速从那些破损的船体上掰下一些干燥的碎木片和木板。杨洛伊则休息片刻后,勉强操控水流化刃,配合着程诗瑶的冰刃,熟练地开始处理那条巨大的冻海鳗。
篝火很快就在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海岛秘洞中燃起,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阴冷和潮湿,也带来了温暖和安全感。烤鱼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压过了腐朽木材和海水的味道,带来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机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呻吟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躺在岩石凹陷处的郁柔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头顶发光的洞壁,又看向跳动的篝火和正在烤鱼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恍惚。
“郁柔!你醒了!”程诗瑶惊喜地凑过去,小心地将她扶起。
“诗瑶?洛伊?我……这是在哪里?”郁柔的声音有些沙哑虚弱,“你们怎么会……还有这船……我不是在做梦吧?”
“说来话长,你先吃点东西。”杨洛伊将一串烤得焦香四溢、滋滋冒油的鳗鱼肉递给她,“补充体力。你到底怎么回事?”
郁柔接过烤串,温暖的触感和诱人的香气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小口吃着鱼肉,回忆着昨晚的经历,脸上仍带着后怕:
“昨晚……我拒绝了顾明泽之后,心里有些乱,就一个人去海边散步。然后……我好像看到海崖的峭壁上,在月光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蓝色的,很漂亮,就像……就像传说中的‘幽荧花’……我忍不住想靠近些看清楚。”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就爬上了一段很危险的礁石。结果……刚到附近,崖壁的石缝里突然窜出一条颜色很鲜艳的海蛇!我吓坏了,脚下一下踩空,就……就掉下去了。头好像撞到了什么,后面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在这里看到你们了。”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烤鱼,在这巨大、神秘、却被荧光和火光映照得毫不漆黑的海岛秘洞中,形成了一幅奇异而温暖的画面。失踪的郁柔找到了,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总算暂时安全。
只是,这艘沉默的古老巨船,这个隐藏在海岛内部的巨大洞窟,它们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何郁柔会恰好被海水冲到这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