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幕墙,洒下慵懒的光斑。杨洛伊仔细地端详着手中一款深蓝色的腕表,表盘内仿佛有星河流转。她想起星狮野那次不顾一切的援手,嘴角微微上扬。就是它了,一份恰到好处的谢礼。
包装精美的礼盒袋在她手中轻轻摇晃,她推开商场的玻璃门,步入喧嚣的街道。也就在这时,她一眼看到了那个从隔壁花店走出的熟悉身影。
“瑾媛?”
叶瑾媛闻声抬头,怀里抱着一束纯白的百合,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淡青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看到杨洛伊时,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洛伊,好巧。”
“这花真好看。”杨洛伊注意到她神色间的哀伤,语气轻柔了些。
“嗯,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叶瑾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脚下,阳光下,属于她自己的影子旁边,一道更淡、几乎难以察觉的虚影静静相随,那是她心中永不磨灭的伤疤,也是她力量的来源——姐姐叶瑾沫残存的灵魂印记。
就在两人准备相伴而行时,叶瑾媛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中的花束险些脱手。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杨洛伊立刻扶住她。
“我…我看到了…”叶瑾媛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还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可怕的画面,“地铁站…是墨羽!他在地铁站布置了人,他想在那里抓住我们!我看得很清楚,他的侧脸,还有站台的标志…”
频繁动用预知能力带来的精神负荷让这次“窥视”后的反噬尤为强烈,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也正因如此,那画面破碎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感”。
“地铁站?”杨洛伊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繁华却可能暗藏危险的人群,“我们不能去那里!”
“去河边公园!”叶瑾媛急促地建议,强忍着不适,“那里开阔,离得也远,而且靠近河道,万一…万一他对我们动手,你的能力也能发挥。”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杨洛伊立刻点头。一丝微弱的疑虑曾在叶瑾媛心头闪过——脚下姐姐的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被清晰“预知”带来的紧迫感和对墨羽的恐惧彻底压过。两人立刻转身,朝着与地铁站相反方向的河边公园快步走去。
她们没有注意到,远处街角,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车窗后,墨羽冷漠地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鱼儿,正沿着他精心铺设的心理管道,游向他选定的渔场。
河边公园视野开阔,夕阳在河面上洒下粼粼金光,晚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站在河堤旁,身后就是奔流的河水,杨洛伊心中稍安,她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水分子,力量在指尖悄然涌动。
“他应该找不到这里…”叶瑾媛的话音未落。
前方不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仿佛被拉长、扭曲,一个修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中步出,恰好挡住了她们的归路。墨羽整理着袖口,姿态悠闲,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冰冷微笑。
“下午好,两位小姐。这里的风景,确实比嘈杂的地铁站更适合谈话。”
叶瑾媛的呼吸骤然停止,怀中的百合差点坠落,她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魅:“不…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在地铁站…”
墨羽淡然打断了她,声音平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看到的,是我让你看到的。窥探未来?很美妙的能力,叶瑾媛。但当一个更强大的精神体可以轻易向你的大脑皮层注入精心编织的电信号时,它就成了最精致的陷阱。”他像是在点评一个有趣的实验现象,“依赖它,是你最大的错误。”
心理防线的瞬间崩溃带来的冲击,让叶瑾媛一阵眩晕。
“混蛋!”杨洛伊反应极快,怒斥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挥!
她身后河道的水面轰然炸开,数条咆哮的水龙卷冲天而起,携带着沛然巨力,如同活的巨蟒般从不同方向朝着墨羽猛扑而去!水光映着夕阳,气势惊人。
然而,面对这足以撕裂钢铁的水龙,墨羽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他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非人的微光。
惊险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条狂暴的水龙在距离墨羽仅剩数米的地方,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命力,骤然僵停、崩塌!哗啦一声巨响,化作无数普通的水滴砸落在地,浸湿了地面,也溅湿了杨洛伊的鞋面。
杨洛伊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感到一阵剧烈的、从未有过的头痛袭来,仿佛大脑与身体之间的某根关键神经被无情掐断。她试图再次召唤水流,却惊骇地发现,她明明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浩瀚的河水,那份如臂指使的连接感却消失了!她的能力还在,却被困在了意识的牢笼里,无法传递出任何一个有效的指令。一种极致的“断线”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
“姐姐!”叶瑾媛目睹此景,惊骇交加,几乎是本能地尖叫出声。
她脚下的影子剧烈地扭动,那道淡薄的姐姐的灵魂影子分离出来,带着无声的愤怒与决绝,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墨羽,试图干扰他的精神。
影子穿透了墨羽的身体,却像是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坚壁,瞬间被弹回,变得比之前更加虚幻黯淡。
墨羽甚至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表情,如同观察显微镜下的样本:“一个残存的灵魂印记?有趣的能量结构,可惜…缺乏力量支撑。”他话音未落,眼中微光再闪!
这一次,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侵略性的意识顺着影子与叶瑾媛之间的灵魂连接,猛地反向冲击而来!
“啊——!”叶瑾媛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猛地抱住头部,感觉像是有一根冰锥刺入了自己的大脑,疯狂搅动。姐姐的影子发出一阵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声哀嚎,瞬间缩回她脚下,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她的思维陷入一片冰冷的混乱,无数杂音和破碎的图像在脑中爆炸。
压倒性的控制,在短短两次交锋后便已完成。
墨羽如同最高明的傀儡师,同时操纵着两根无形的线。
对杨洛伊,持续进行“能力神经阻断”,让她空有磅礴的力量却如同被锁住四肢,僵在原地,连指尖的水珠都无法凝聚。
对叶瑾媛,则是“感官剥夺”与“运动中枢覆盖”。叶瑾媛瞬间感觉周围的世界声音迅速远去,最终变为一片死寂,光线也急剧变暗,仿佛被关进了一个隔音的黑箱。更可怕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动,手臂自然下垂,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朝着墨羽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她意识清醒,却能感受到每一个动作都在背叛自己的意志,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却连一丝尖叫都无法发出。
杨洛伊同样如此,身体僵硬地转身,迈步,眼中充满了惊怒和绝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两辆看似普通的白色厢式货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车上跳下几名穿着类似维修工制服、眼神空洞麻木的男子(被精神控制的傀儡),动作机械却效率极高地为无法动弹的杨洛伊和叶瑾媛注射了镇静剂。
冰冷的液体推入静脉,最后的意识里,杨洛伊只看到墨羽冷漠的侧脸和远处河面最后一丝破碎的金光,随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傀儡们将迅速失去意识的两人抬进车厢。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货车混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那一大滩未干的水渍,和一旁被踩碎了的、沾着尘土的洁白百合花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惊险与失控。
冰冷的触感将杨洛伊从药物造成的混沌中惊醒。
她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个倾斜的、如同全息投影台般的金属床上,手腕、脚踝和额头都被冰冷的柔性金属环扣住,细微的嗡鸣声透过接触点传入她的骨骼。她试图挣扎,但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调动一丝一毫的水汽都做不到——那种神经被“阻断”的可怕感觉依然存在。
她艰难地偏过头,看到旁边另一张类似的扫描床上,叶瑾媛同样被禁锢着,双目紧闭,眉头因即使昏迷中也存在的痛苦而紧蹙着。她脚下那道淡薄的影子,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黯淡。
所处的空间是一个极度冷峻、非人化的实验室。墙壁是毫无感情的银灰色,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线缆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导管。数台庞大的、结构精密的仪器环绕着扫描床,顶端延伸出许多细小的机械臂,末端的神经感应器如同冰冷的昆虫复眼,对准了她们的头部。
墨羽就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全息控制台前,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复杂数据和波形图。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研究员制服,更显得他冷漠而专业,仿佛眼前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两个亟待解析的异常样本。
“脑波信号同步率提升至阈值。”一个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报告。
墨羽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开始读取序列一(杨洛伊)。聚焦情感峰值区域,关联词:‘星狮野’。”
嗡——
实验室中央的空中,光影开始汇聚、扭曲,逐渐形成破碎而闪烁的全息画面:
巨浪滔天,杨洛伊站在浪尖,眼神锐利,操控着水流化作巨大的拳头砸下……(这是她能力的展现。)
细碎的交谈片段:“……狮野他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冷……” 杨洛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洒在海滩上,星狮野将一件外套披在浑身湿透、有些狼狈的杨洛伊身上,嘴角带着极淡却真实的笑容……(这是埋藏在她心底的珍贵记忆。)
就在这温馨海滩景象变得清晰的瞬间——
砰!砰!砰!
实验室天花板上的几条供水管道猛地发出剧烈的震动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墙壁上的冷凝水骤然加剧,凝结成硕大的水珠滴落,发出令人不安的“嘀嗒”声。一台仪器的接口甚至爆出一小簇耀眼的电火花,发出焦糊味!
“嗯?”墨羽眉头微皱,但眼神中更多是探究而非惊讶,“强烈的情绪共鸣竟能引发无意识的能力泄漏?不……这更像是某种被触发的精神保护机制。”他立刻抬手,一股更强大、更精准的精神力场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稳定器,强行压制下震动的管道和溢散的能量。火花熄灭,水滴恢复常态,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和科幻的不稳定感却挥之不去。
杨洛伊感到一阵心悸,她模糊地意识到,刚才的异动或许与星狮野有关?他……知道了吗?
“有趣,但徒劳。”墨羽冷淡地评价,手指快速操作,“过滤情感噪音,屏蔽生理信号干扰。继续深度挖掘,重点提取与‘星狮野’能力来源、弱点相关的记忆碎片。”
全息画面中的海滩景象变得扭曲模糊,被更多零碎的战斗画面和对话覆盖。
接着,墨羽将目光投向叶瑾媛。“切换至序列二。目标:突破灵魂印记防御,访问深层记忆。”
读取叶瑾媛的过程截然不同。
初始出现的画面就充满了干扰波纹:
昏暗的房间里,年幼的叶瑾媛对着空气说话,脚下那道淡淡的影子温柔地环绕着她……(与影子姐姐的日常。)
冰冷巨大的试验所,破碎的玻璃,飞散的能量体……(姐姐死亡的创伤记忆。)
当墨羽试图操纵仪器,强制深入挖掘与星狮野直接相关的核心记忆时,异变陡生!
空中投影的全息画面猛地被剧烈的、如同旧电视雪花般的噪点覆盖,刺耳的杂音充斥实验室!
“警告,受到未知精神频率干扰!”电子音响起。
雪花之中,开始闪现出极快、极破碎的扭曲画面:
一束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虚影咆哮着撕裂天空!(这并非真实记忆,而是叶瑾沫预知到的关于星狮野力量的片段?)
墨羽自己半跪在地,嘴角渗血,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这是叶瑾沫预知到的、关于他失败的未来碎片!)
一座巨大的星门轰然崩塌,碎片四溅!
这些画面不仅模糊不清,更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不安的精神冲击,试图反向灌入墨羽的意识!
墨羽的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极度厌恶的神情。他不得不集中更多的精神力,构筑起更坚固的防线,抵挡这来自亡者的、充满恶意的“预言”污染。
“残存的意识竟能扭曲数据流,甚至反向注入信息……”他低声自语,语气不再是完全的掌控,而是带上了一丝被挑衅的冷怒,“强化屏蔽,启动算法过滤异常频率!解析这些干扰画面,尝试分离真实记忆与预言污染!”
这变成了一场无声却凶险的意识攻防战。墨羽像是一个最高明的黑客和分析师,冷酷地下达指令:
“过滤情感噪音……”
“强化关键词‘星狮野’关联序列……”
“建立模型,区分记忆碎片与预知碎片……”
“尝试绕过印记防御,从边缘记忆提取……”
全息画面在清晰的记忆、雪花干扰、破碎预知片段之间疯狂闪烁,实验室里只有仪器高速运行的嗡鸣和墨羽冰冷镇定的指令声。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画面和噪音骤然消失。
墨羽站在原地,微微闭眼,似乎在整合刚刚强行掠夺来的海量信息。控制台屏幕上,大量的数据正在归档分析。
他最终得到了一些信息:一些关于星狮野战斗方式的片段,一些模糊的地点信息,以及星狮野与这两个女孩之间存在不寻常联系的佐证。
但是,这些信息的完整度和真实性已经存疑。
他的脑海中,不时闪过那燃烧的黑炎和自己失败的画面,这些来自叶瑾沫预知的碎片,如同病毒般混入了他的情报库,让他完美的计划出现了细微的、不受控制的裂痕。
墨羽睁开眼,看向依旧被禁锢着的两人,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
“情报已获取,虽然存在一定……污染。”他对着通讯器冷淡地说道,“将样本移送至二级 containment(收容)单元。我们需要进一步分析这种‘灵魂印记’结构和那个精神保护机制。”
他得到了信息,但胜利的滋味并不纯粹。某些关于失败和毁灭的冰冷预兆,已经在他精密计算的大脑里埋下了种子。
而与此同时,在夕暮咖啡馆中,正在擦拭杯子的星狮野。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金芒,如同被惊动的猛兽。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留给杨洛伊的那道精神屏障,被触动了。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的某个方向,目光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