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度专注和痛苦的重复中缓慢流逝。
星狮野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心神,终于在坚硬的岩壁上开辟出一个仅能勉强容纳他和昏迷的小螺丝的浅坑。这小小的庇护所不足以完全抵御矿坑深处的寒意,但至少能避开最直接的冷风,并提供一点可怜的心理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螺丝挪进坑内,自己则背靠着坑壁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右臂因为持续引导能量而微微颤抖,指尖破裂,渗出的鲜血与岩石粉末混合在一起,变得粘腻不堪。体内那些躁动的能量似乎因持续的消耗而暂时平复了一些,但虚空反噬带来的冰冷和经脉的灼痛依旧清晰。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恢复一点体力。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刚才“解构”岩石的奇异感觉——那种感知振动、寻找静默点的微妙操作,与之前纯粹依靠本能吞噬和撕裂截然不同。汐那冰冷淡漠的指引言犹在耳。
(…‘长夜’…‘解构’…)他内心咀嚼着这些词汇,困惑与一丝极细微的明悟交织。
就在这时,汐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切入他的意识,这一次,语气中那永恒的淡漠似乎被一丝极细微的急促所打破:
(…警告。外部有新的‘弦律’介入。非审判庭制式…是煌廷常规巡逻队。三标准小队编制,配备基础动能武器与侦测设备。正在接近这条裂隙所在的区域。)
星狮野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揪紧!煌廷巡逻队?他们怎么会摸到这里来?!
(推测为追踪审判庭先前大规模行动的能量残留或接到附近区域异常报告。)汐的声音快速分析着,如同冰冷的机器。(他们的扫描精度远低于审判官扈从,但数量更多,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预计两分十七秒后可能发现裂隙入口。)
祸不单行!刚摆脱豺狼,又撞见鬣狗!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三支小队,就算一支小队也足以将他和小螺丝碾碎!
(他们的搜索模式存在漏洞,但你的状态无法利用。)汐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事实。(一旦交战,动静会立刻引来附近的审判官扈从。结果无变数。)
绝望瞬间攫住了星狮野。刚看到一丝渺茫的生机,转眼就要破灭?
(…存在一个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二的应对方案。)汐的话锋突然一转。
“什么方案?!”星狮野几乎是在脑中吼叫。
(由我进行短程、高强度精神干扰,制造约三点五秒的集体意识空白。你需在此期间,使用你刚刚掌握的、效率低下的‘解构’能力,尽可能无声地清除最接近裂隙入口的三名士兵。能否做到?)
联手?和这个来历不明、目的诡异的“残响”成员?
星狮野没有丝毫犹豫。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能!”他斩钉截铁地回应,挣扎着站起身,体内残存的力量开始被迫再次凝聚。哪怕只能发挥出刚才一半的效果,他也必须做到!
(…目标锁定。准备…)
汐的声音消失。星狮野屏住呼吸,身体紧贴裂隙入口内侧的岩壁,右手五指微曲,对准了外侧。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汐所提示的方位。
刹那间,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出去!这股力量并非针对物理层面,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领域。星狮野即使并非主要目标,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大脑被强行塞入了一片空白噪音。
裂隙之外,正准备靠近检查的一支三人巡逻小组动作猛地一滞!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茫然,身体僵硬在原地,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止了流动。
就是现在!
星狮野眼中厉色一闪,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右臂猛地探出!指尖那微弱而不稳定的黑暗力量喷薄而出,不再是粗暴的冲击,而是依照刚才那生涩的感悟,精准地“缠绕”上三名士兵脚下以及身旁的岩壁!
“湮灭!”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嗤嗤嗤——!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湿柴熄灭的声音响起。三名士兵脚下的地面以及他们身体依靠的岩壁,大约脸盆大小的区域,瞬间化为极其细腻的灰白色粉末,无声塌陷!
失去支撑和平衡,三名意识空白士兵一声未吭,如同木偶般栽倒下去,身体陷入突然出现的粉末坑中,被埋住了大半,动弹不得,虽未致命,但已彻底失去战斗力。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成功。干扰结束。)汐的声音瞬间恢复淡漠,但星狮野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极细微的…疲态?显然这种大范围精神冲击对她而言也并非毫无代价。
然而,这边的动静虽然极小,但三名士兵的突然消失和细微的能量波动,还是引起了附近另一支巡逻小队的注意!
“那边有情况!”
“能量反应!小心!”
“第三小组失去联系!准备战斗!”
杂乱的呼喊声和武器上膛的铿锵声瞬间打破了矿坑的寂静!数道战术手电的光柱立刻扫了过来,精准地锁定了星狮野所在的裂隙入口!
“发现目标!开火!”
没有丝毫警告,密集的动能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灼热的金属流狠狠撞击在裂隙入口的岩壁和水晶簇上,溅起漫天碎石和晶屑!爆炸性的响声在狭窄空间内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星狮野被强大的火力死死压制在裂隙内,根本无法冒头!流弹咻咻地射入裂隙,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在身后的岩壁上留下深深的弹孔!
(…计划出现变量。清理失败,已引发全面交火。)汐的声音冰冷依旧,但语速稍快。(审判官扈从的弦律正在加速靠近。预计一分四十二秒后抵达。)
“怎么办?!”星狮野背靠岩壁,躲避着横飞的弹片和碎石,焦急地在心中大吼。他被困死了!
(…变更方案。)汐的回应出乎意料的简洁。(由我进行精确精神穿刺,逐一瘫痪暴露在外的射手。你,负责处理任何试图投掷爆炸物或重火力的单位。运用你的‘解构’,在他们使用前消除威胁。)
这需要极高的默契和信任!星狮野根本来不及思考,因为他已经看到一名士兵正从掩体后探出身,手臂扬起,手中握着一枚高爆手雷!
(…目标锁定。)汐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名投弹手动作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失去焦距,高举的手雷无力地滑落在地!
星狮野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就在手雷脱手的瞬间,他猛地探出半個身子,无视擦身而过的子弹,右手隔空对准那枚即将落地的致命爆炸物!
“碎!”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稳定的微小空间涟漪从他指尖荡出,并非撕裂空间,而是精准地“覆盖”了手雷的触发机构和内部装药!
手雷在空中微微一颤,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腐朽,然后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无声碎裂,化作一蓬细腻的金属和非金属粉末,飘散落下!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这一幕惊呆了附近的士兵!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
(左前方,重型脉冲枪手。)汐的指令再次响起。
星狮野顺势望去,只见一名士兵正架起一把造型粗犷的重型脉冲枪,能量电池开始发出充能的嗡鸣!
(…弦律中断。)
持枪士兵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星狮野的“解构”之力再次精准射出,脉冲枪的关键部件瞬间老化、崩解,成了一堆废铁!
接下来的十几秒,变成了一场诡异而高效的杀戮舞蹈。
汐的精准精神打击无声无息,每一次都让一名暴露的士兵瞬间失去意识或动作变形。而星狮野则如同她的延伸利刃,专门针对那些最具威胁性的武器和投掷物,用那刚刚领悟、却已显露出可怕潜能的“解构”能力,将它们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不再需要撕裂空间制造大动静,而是将力量凝聚于一点,进行微观层面的湮灭!效率虽然依旧不高,消耗巨大,但精准度和隐蔽性远超之前!
巡逻队的士兵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同伴莫名其妙地倒下,武器诡异地变成粉末,敌人甚至很少露面,偶尔惊鸿一瞥,只能看到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黑芒的眼睛和一只带来毁灭的手!
他们的阵脚大乱,火力网出现了漏洞。
(…机会。右翼出现缺口。审判官扈从还有五十秒抵达。)汐冷静地报时。
星狮野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从裂隙中冲出,身体如同鬼魅般贴着岩壁移动!右手指尖黑芒缭绕,所过之处,士兵们赖以掩护的岩体和水晶簇纷纷无声崩解塌陷,将他们暴露出来!
同时,他左臂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吞噬力量,虽然无法远程汲取生命,但近距离下,那冰冷的虚空压迫感足以让这些普通士兵精神崩溃,动作迟缓!
他如同虎入羊群,虽然身体摇摇欲坠,但那种源自“长夜”力量的诡异和恐怖,彻底摧毁了巡逻队的斗志!
惨叫声、武器掉落声、以及岩石化为粉末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
当最后一名士兵看着自己手中的步枪在对方一挥手间化为铁粉,然后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感攫住心脏昏厥过去时,战斗结束了。
裂隙入口附近一片狼藉。倒下的士兵横七竖八,大多昏迷,武器和装备大多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废料和粉末。
星狮野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咳出带着黑气的鲜血。强行催谷的后果再次显现,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体内的力量彻底暴走,反噬加剧。
(…清理完成。审判官扈从还有二十八秒抵达。)汐的声音响起,淡漠依旧,但似乎…更遥远了一些。(你必须立刻离开。向东七百米,有一处地下暗河流经的裂缝,能暂时屏蔽他们的扫描。)
星狮野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又看向怀中依旧昏迷的小螺丝。
他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对着空气,嘶哑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投资。)汐的回答没有丝毫变化。(观察‘变数’在极端压力下的演化方向,数据有价值。此外,让‘调律师’轻易得到你,不符合‘残响’的利益。)
冰冷的答案,毫无温情。但这反而让星狮野觉得更真实。
他挣扎着抱起小螺丝,深深看了一眼某个空无一物的黑暗角落,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那个无形的观察者。
然后,他转身,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向着汐指示的东方,踉跄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没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他离开后约十秒,三道如同幽灵般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入这片区域。正是那三名审判官扈从。
他们看着满地昏迷的士兵、那些化为粉末的武器和岩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短暂交织的异常能量签名——一种狂暴、冰冷、带着虚空撕裂感的“长夜”之力,另一种则是更加隐秘、作用于精神层面的诡异波动。
为首的扈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粉末化的岩石痕迹,又用仪器扫描了空气中残留的能量频谱,面具下的脸色无比凝重。
“报告…目标战力评估再次大幅上调。出现新的、未知的能量签名,疑似精神系能力者介入,双方存在短暂合作迹象。目标掌握了一种…高度精密的物质分解能力,非单纯空间切割。威胁等级…‘极高危’。请求最高级别授权,并通知‘灵能追踪部门’介入。”
他站起身,看着星狮野消失的方向,冰冷的目镜上数据飞速流淌。
“追踪继续。他们跑不远。”
而与此同时,在更深层的意识层面,一道无形的信息流,跨越了物理距离的阻碍,汇入某个隐秘的网络。
(…代号‘汐’汇报。观察目标‘夜歌者’(暂定)与煌廷巡逻队发生冲突。被迫介入,短暂协同作战。)
(…补充数据:目标对‘长夜之力’展现初步理解与应用,从宏观撕裂转向微观解构,精度与控制力显著提升,但消耗与反噬依旧严重。其成长性与适应性超出预期。)
(…确认其与‘永恒黄昏’体系存在深度排斥。确认其可作为潜在‘变数’。)
(…建议:提升‘夜歌者’观察优先级。考虑在下一阶段,进行有限度的信息投放或资源引导,以观测其进一步反应。)
(…信息发送完毕。回归静默。)
黑暗的矿坑深处,只剩下昏迷的士兵和冰冷的审判官。短暂的联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涟漪后迅速消失无踪。猎人与猎物的追逐变得更加复杂,而隐藏在幕后的观察者,则默默记录着一切,等待着下一个介入的时机。
星狮野再次孤身一人,背负着沉重的秘密与伤痛,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