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山下的蓝色湖泊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场与守护者的无声交锋只是一场幻梦。星狮野将伙伴们带离了那片布满红色草甸和树怪的林间空地,在一处相对隐蔽、靠近清澈溪流的巨树根系形成的天然凹陷处暂时安顿下来。永恒黄昏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怪异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这光芒本身似乎也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因子。
直到此刻,星狮野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久别(对他而言是历经生死蜕变)的同伴们。然而,近距离的感知让他心头骤然一紧。他敏锐地察觉到,伙伴们的能量场并非完全纯净,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与阿卡蒂亚星域这种永恒黄昏氛围同质的灰色薄纱,一种细微却持续存在的侵蚀感萦绕不去。甚至连他们之间的记忆连接,也似乎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混乱和偏差,交谈中偶尔会流露出对近期事件顺序模糊不清的迹象。
而最让他担忧的,是那具依旧散发着寒气的冰棺。棺椁周围的寒意中,竟然夹杂着一丝不属于程诗瑶本身的、阴冷而粘稠的异种能量气息。
“诗瑶她……究竟怎么回事?”星狮野手掌轻轻覆上冰棺,眉头紧锁。那异种能量让他体内的新生力量本能地产生排斥。
杨洛伊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语气带着不确定和疲惫:“自从……自从我们靠着黄金罗盘踏入这片星域开始,事情就有些不对劲。大家的精神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着,记忆时断时续,有时候甚至会莫名烦躁。诗瑶的冰属性能力……似乎变得特别不稳定,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在她力量最后一次失控暴走前,她曾喃喃自语,说感觉到有‘冰冷的低语’在诱惑她释放更多的力量……”
林莞尔抱着似乎也有些萎靡不振的雪貂皮皮,补充道:“那次失控非常可怕,诗瑶的冰不再是纯粹的寒冷,反而带着一种……腐蚀性的感觉。我们没办法,只记得程诗瑶自己冰封起来,但就连瑾媛的灵魂影子之力,也感觉受到了干扰。”
星狮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黄金罗盘虽然指引了方向,但穿越星门踏入阿卡蒂亚,本身就是一个持续受到环境侵蚀的过程!这片星域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同化、扭曲外来者!程诗瑶的冰属性能力,或许因为其纯粹和强大,反而更容易被这种未知的阴暗力量渗透。
“我试试,但不确定能否驱散那种侵蚀。”星狮野沉声道。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体内那经过蓝色湖水净化、对异种能量尤为敏感的新生力量。一缕精纯温和、带着净化气息的蓝色光晕,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渗入冰棺。
内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程诗瑶原本强大的冰系能量不仅狂暴,更被一股灰色的、如同活物般的异种能量缠绕、渗透,如同寄生藤蔓,不断扭曲、放大着冰系力量的破坏性,并试图侵蚀她的意识核心。星狮野的蓝色能量一进入,立刻遭到了这股灰色能量的疯狂抵抗。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星狮野屏息凝神,将净化之力化为无数细小的漩涡,精准地包裹、消磨那些灰色能量。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那灰色能量异常顽固,并且似乎能吸收周围的黄昏气息补充自身。星狮野额头青筋隐现,汗水浸湿了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冰棺内那狂暴的寒意和阴冷的侵蚀感终于渐渐减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精纯、深邃、仿佛经过淬炼的极致冰冷。棺盖上的冰霜融化成清澈的水滴。
“咔……咔嚓……”
细微的冰裂声响起。在众人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冰棺的棺盖由内向外被推开。程诗瑶缓缓坐起身,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瞳孔深处仿佛有经过风暴洗礼后的冰原,广阔而宁静。她周身的寒意收敛而强大,显然,在星狮野驱除了那股异种侵蚀后,她的冰属性能力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凝练和强大。
“诗瑶!”众人惊喜。
程诗瑶看向星狮野,眼神复杂,带着感激和后怕:“狮野……谢谢。我好像……在一片充满诱惑和低语的冰原上迷失了很久……直到你的力量出现,驱散了那些声音。”
伙伴重逢的喜悦刚刚升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响起:
“狮野。”叶瑾媛走上前,她的脸色比程诗瑶更苍白,眼神深处似乎也有某种混乱在挣扎,“我姐姐……叶瑾沫。在你于遗墟之星遗迹洞内觉醒的那天,她为什么也消失了?我的记忆……关于那天的记忆很模糊,但我感觉……你一定知道原因。” 她的话语有些断续,显然星域的侵蚀也影响了她对关键记忆的清晰度。
气氛瞬间凝重。星狮野看着叶瑾媛,知道必须告诉她真相,这或许也能帮助她对抗自身的记忆混乱和侵蚀。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的语言说道:
“瑾媛,你力量的来源,尤其是你姐姐以灵魂形态赋予你的那部分,本身就存在隐患。那并非纯粹的灵魂链接,其中混杂了来自‘裁决之殿’的隐秘侵蚀。”
“裁决之殿?”乔禾羽喃喃道,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不安。
“叶瑾沫的灵魂,早在为了救你而与你绑定时,就已经被污染。”星狮野的话语直接而残酷,“她的存在本身,就在被缓慢吞噬、扭曲,最终会彻底消散,或成为被裁决之殿操控的傀儡。那天我觉醒的能量,以及后来我获得的净化之力,意外地加速了这个过程,但也同时净化了她最后的意识,让她得以安宁解脱,并且……切断了那通过她连接到你身上的侵蚀链条。某种意义上,她最后的消失,保护了你,让你避免了未来被完全控制的命运。”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叶瑾媛浑身剧震,踉跄后退。她一直以来的困惑、自责和悲伤,此刻与星域侵蚀带来的记忆混乱交织在一起,让她痛苦地捂住了头。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某种被迷雾笼罩的记忆似乎反而清晰了一点——姐姐最后那道纯净而释然的灵魂波动。
沉默良久,星狮野取出了黄金罗盘。罗盘指针不安地跳动着,其散发的光芒似乎也在与周围的黄昏气息相互摩擦、抵消。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星狮野语气严峻,“不仅因为审判庭,更因为这片星域本身就在侵蚀我们!待得越久,记忆和力量被污染的风险就越大!我会尽力稳定通道,送你们回遗墟之星!”
他全力催动能量,试图在黄金罗盘周围构建一个稳定的传送力场。然而,就在通道光芒闪烁不定地亮起时,一只坚定有力的手猛地按住了罗盘!是乔禾羽!
一向温和的他,此刻眼神却异常激动,甚至带着一丝被环境影响而产生的偏执:“不!星狮野!你看看我们!看看诗瑶!看看瑾媛!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经历了这么多,记忆都快变得支离破碎!你现在要把我们像个包袱一样送回去?回到那个可能同样不安全的地方?我们留下来,至少能互相照应!而不是回去在未知的等待中继续被遗忘折磨!”
星狮野看着乔禾羽眼中那不正常的激动,心知这也是侵蚀的一种表现,他必须用更强烈的现实打破这种不理智的坚持。他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冷静点,禾羽!你看看周围!这光,这空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诗瑶的力量差点被扭曲!瑾媛的记忆已经混乱!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我们要面对的,是可能让整个星域都陷入死寂的灾难!是连煌廷都无法单独对抗的恐怖!留下来?你们凭什么留下来?凭随时可能失控的力量?凭越来越模糊的记忆?还是会成为我的拖累,让我在对抗未知威胁时还要分心保护你们不被这片天地本身吞噬?!”
他揭示了环境的险恶和危机的规模,话语如同重锤,试图敲醒被侵蚀影响判断的同伴。但他依旧没有说出自己的使命,只是将留下意味着“加速消亡”的残酷现实摆在面前。
乔禾羽抓着罗盘的手剧烈颤抖,激动之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挣扎。杨洛伊上前一步,她的眼神虽然也带着疲惫,却努力保持着清醒:“狮野,我们明白危险。但回去……就真的安全吗?遗墟之星难道就能完全隔绝这种星域级别的侵蚀?还有裁决之殿的组织也会找我们的麻烦,或许……在一起,共同面对,才是唯一的生机。”
林莞尔和程诗瑶也默默站到了杨洛伊身边。叶瑾媛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在一片混乱中挣扎出一丝冰冷的清明,她看着星狮野,没有说话,但态度明确。
星狮野看着同伴们即使在被侵蚀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共同面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能量收敛,传送通道的光芒彻底熄灭。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面对这该死的侵蚀和危机吧。”他的声音带着决绝,“但记住,从这一刻起,我们不仅要对抗外敌,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内部——我们自身力量和记忆的背叛。”
黄金罗盘在星狮野手中微微震颤,指针依旧指向未知的险境。而在永恒黄昏的笼罩下,侵蚀的低语,仿佛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