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尔出人意料地成功召唤出契约型器灵“祸餮”后,训练场上紧张压抑的气氛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风险依旧存在,但成功的例子无疑给剩下的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凯德没有给予太多喘息时间,冰冷的点名再次响起。
马克第二个上台。这个性格冲动的突击手一把抓住了一对造型异常诡异、仿佛由某种黄土和未知生物骸骨熔铸而成的护臂。就在这时,那面能量塔盾的表面,土黄色的光芒一阵流转,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严肃面孔轮廓,一双仿佛由磐石雕琢而成的眼睛“看向”马克,一个低沉、浑厚、带着古老回响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侍主?可是汝将吾唤现于此?”
马克惊呆了,他没想到他会成功。片刻后,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定是侍主无疑。”
器灵不再多问,直接履行契约:
“孤,【石心】。奉命‘缔造者’之约,于此间苏醒。自此,吾之壁垒即为汝之坚盾,汝之意志即为吾之方向。”
言毕,盾牌表面上那光铸的面孔瞬间消散,庞大的能量塔盾也随之光芒内敛,迅速缩小、变形,最终化为一副看起来朴实无华、仅在他左前臂上覆盖着一层暗沉金属护臂的模样,护臂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类似岩石核心的微弱光芒。
紧接着,米拉走上了平台。这位冷静的医疗兵,此刻眼中却燃烧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对灭门之仇的刻骨铭心。她没有选择看起来温和的遗物,而是将手按在了一个形如破碎镜面与荆棘缠绕的诡异头冠上。
刹那间,并非温和的白光,而是苍白与暗红交织的能量猛烈爆发!那能量在她身前凝聚,形成一个不断在“慈悲天使”与“复仇恶灵”形态间剧烈切换、散发出矛盾而强大气息的虚影——器灵【烬曈】。
一个冰冷而双重的声音响起,仿佛由两个意识在同时诉说: “窥见生命流息,亦见死亡脉络…” “以悲悯之手愈创,以复仇之火焚敌…” “吾名,烬曈。侍主之恨,即吾之薪柴;侍主之愿,即吾之方向!”
它既是终极的医疗单位,能洞悉并修复一切损伤;同时也是一件恐怖的复仇武器,能将治愈的能量转化为焚灭生命的苍白业火。完美映射了米拉内心救死扶伤的信念与深埋的血海深仇。
米拉感受着器灵传来的双重力量,身体微微颤抖,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烬曈化为一道半白半红的光流,融入那头冠之中,化为她额间一道淡淡的、时而散发生机时而流露死寂的纹路。
台下众人感受到那矛盾而强大的气息,无不为之动容。
接着,汉娜大步上台。这个直爽强健的矿工之女,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巨大无比、仿佛由整块矿山核心雕琢而成、顶端呈尖锐锥形的沉重战锤遗物。
“喝啊!”她大喝一声,双手握住锤柄!
磅礴的土黄色能量并非凝聚成盾,而是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那能量在她手中固化,将那遗物转化为一柄更加巨大、锤头布满狰狞岩刺、通体流淌着熔岩般光芒的巨型破城战锤——器灵【罗磐】!
一个沉闷如地震般的声音轰鸣着: “撼地碎岩,无坚不摧!” “吾名,罗磐!为侍主碾碎前路一切阻碍!”
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力量!这器灵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了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上,完美契合了汉娜那直接而强大的性格。她兴奋地挥舞了一下巨锤,带起的风压甚至让靠**台的人感到窒息。
接连的成功让观测廊上的高层们都微微动容,连弗斯勒假笑下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
轮到艾莉了。
这个平日里总是将一头利落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清澈而坚定的女孩,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了平台。与其他人的紧张或兴奋不同,她的表情异常冷静,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生死考验,而是一次日常训练。她挺拔的身姿和习惯性微扣的指尖,隐隐透露出经年累月练习剑术留下的痕迹。
艾莉伸出右手,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稳稳地触碰到那金属手环。
异变陡生!
没有立刻爆发出绚丽的能量光晕。相反,以她为中心,周围的空间猛地凝滞了一瞬!空气中仿佛出现了无数个半透明的、巨大而精密的齿轮虚影,它们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相互咬合,缓缓转动了一格!发出了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直抵灵魂深处的——
咔哒。
时间,仿佛在那几秒钟内被偷走了。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和失神,仿佛眨了一下眼,却又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处于现象中心的艾莉,那双冷静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极度的锐利和专注。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到迷茫,反而是在那时间停滞的瞬间,她的潜意识仿佛捕捉到了某些常人无法感知的、流动的“脉络”。
等众人回过神来,艾莉的手环上才如同迟来一般,绽放出幽暗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光芒。那光芒并未狂暴四射,而是如同温顺的流水般缠绕上她的右臂,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不定、如同由最深阴影编织而成的修长人形轮廓——器灵【影骸】。它的形态隐约像一位持剑而立的古代刺客,安静地矗立在艾莉身侧。
然而,这个器灵开口的声音,却并非其他器灵那样带着“缔造者”的烙印感。它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时间彼岸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遵从…时之者的指引…于此显现…”
“时之者?”台下离得近的里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紧皱起。这与其他器灵“奉命缔造者”的宣言截然不同!
艾莉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但她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审视着身旁这个自称来自“时之者”的器灵虚影,迅速评估着现状。她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那是一个便于瞬间拔剑或闪避的微妙动作。
那自称为【影骸】的器灵似乎对艾莉的冷静反应颇为满意,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彻底融入了艾莉手腕上的那个手环之中。手环上的金属环似乎流动得更加顺畅自然,再无异常。
艾莉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那手环,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似乎多出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周围时间流速隐隐相关的奇异联系。她冷静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没有像其他成功者那样欢呼或展示,只是微微颔首,仿佛确认了一件既成事实。
她转身,步伐依旧沉稳地走下台,面对围上来关切询问的同伴,她只是冷静地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我没事。器灵【影骸】,能力……但她的眼神我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她的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弗斯勒的眼中闪看到这一幕后再也不淡定了甚至咬牙切齿了起来,索罗工程师也猛地抬起头,手指在腕带上飞快地翻动着什么。凯德深深地看了艾莉一眼,这个女孩的冷静和器灵的异常都让他留上了心,他想起了那个人真的与她很像。
“编号21,里昂,上台!”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聚焦在了这位一直表现特殊的青年身上。
压力,前所未有地集中在了里昂肩上。而艾莉的成功,虽然安静,却无疑投下了一层最为神秘莫测的阴影。
里昂,这个名字在上次训练赛后就已经在这批新兵和老兵中小范围地传开了。那个利用机械臂高压电、以奇策放倒两年老兵的“聪明小子”,此刻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当他被凯特点名时,台下的议论声明显比其他人都要大。
“就是他?那个用机械臂放电的家伙?” “脑子很好使,不知道器灵契合度怎么样…” “估计没问题吧?看他之前那手就不像普通人。” “难说,器灵这东西,看的是灵魂本质,跟脑子灵不灵没关系…”
在种种或期待、或好奇、或审视的低语声中,里昂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平台。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其中最锐利的一道,来自高台上——弗斯勒专员竟然不再保持那假笑的坐姿,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平台中央,只剩下最后一件器灵遗物。
那并非刀剑盾牌,也不是卡尔那样的书或艾莉的手环,而是一根……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法杖。
它通体乌黑,表面布满仿佛被岁月腐蚀的痕迹,坑坑洼洼,形状歪歪扭扭,如果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那是一根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烧火棍或者枯树枝。与其它遗物或多或少散发的能量波动相比,它死寂得如同凡铁。
里昂看着这根法杖,眉头微蹙。这就是他的命运?与兄长艾瑞斯留下的辉煌矩阵相比,这东西显得如此……卑微。
但此刻已无暇多想。他伸出右手,握向了那根乌黑的法杖。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的瞬间——
滋啦!
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率先从他那只机械臂的接口处爆发!蓝色的电火花疯狂跳跃,与他体内似乎存在的某种能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机械臂内部的元件发出过载的嗡鸣!
紧接着,这股电流般的刺激感猛地冲入他的大脑!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冲击,也没有器灵的低语。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记忆碎片!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和感觉,而是相对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一个穿着简洁练功服、身影矫健利落的女人,正手握一柄训练剑,眼神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在指导一个年轻的男人练习剑术。男人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学得很认真。
画面猛地一转!在一个不起眼的土路上,依旧是那个男人,从怀中送出一束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玫瑰,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正要将花献给那个女人。女人抱着他,肩膀微微抖动,似乎是在笑?
然而画面再次剧变!下一秒,场景变得血腥而残酷!还是在类似的地方,男人的脸因为极度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他手中的剑——赫然就是之前练习用的那柄——竟然从背后,狠狠地刺穿了女人的身体!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瞬间洞穿了男人的胸膛!两人脸双双倒地,殒命当场。
最后的画面,他们的尸体上方,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耀眼的光点缓缓升起,仿佛凝聚了所有的生命与情感……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如同走马灯般在里昂脑中疯狂闪回。
当画面结束时,那电流感和脑中的翻腾感也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里昂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根乌黑的法杖,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他……没有感到头疼,但心口却传来一阵莫名的、尖锐的抽痛,为那记忆中短暂却惨烈的片段。
法杖依旧是那根死寂的、破旧的烧火棍。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器灵显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刚才那剧烈的反应和记忆冲击只是一场幻觉。
训练场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期待着惊天动地场面的人们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失…失败了?” “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刚才他机械臂不是冒电火花了吗?怎么回事?” “我就说…器灵这东西,说不准的…”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失望、庆幸、疑惑的议论声。
高台上,弗斯勒身体僵硬地站了几秒钟,脸上那惯有的假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失望和冰冷的审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坐回了椅子上,眼神变得更加阴鸷。
凯德教官的眉头也紧紧锁死。这种情况极其罕见,通常触碰遗物毫无反应意味着灵魂无法引起任何共鸣,但里昂刚才明显的机械臂过载和短暂失神又显示并非那么简单。他没有立刻宣布失败,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技术专家。
“索罗工程师。”凯德沉声道,“评估。”
索罗·工程师这才从他那腕带屏幕上抬起头,懒他几步跳下高台,走到里昂面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那根乌黑的法杖,拿出一个复杂的扫描仪上下探测。
扫描仪发出各种细微的声响,屏幕上的数据流飞快滚动。随后索罗露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激动,他扭过头然后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终于找到了!”随后,又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里昂耳边小声说“一会我会说你失败,按条例你直接提出私自收藏这法杖懂了么?”
他放下扫描仪,摸着下巴,看着里昂,又看了看那根法杖,最后对凯德耸了耸肩:“评估结果:器灵唤醒失败,或目标遗物已失效。无能量反应,无意识残留,无契约建立。按照规程,算失败。”
这个结论让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里昂听着索罗的话,看着那根毫无生气的法杖,心中那莫名的抽痛感再次袭来。我真的?失败了?不,他感觉不是这样,索隆的眼神中真的有那么一刹那欣慰的笑容。那些记忆碎片绝非凭空而来。这法杖……它一定意味着什么!
就在索罗准备将法杖当作废品收走时,里昂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他。
里昂抬起头,目光直视索罗和凯德:“既然它已被判定为败品,按照废弃装备处理条例,我是否有权申请自行保管?我想……留下它。”他的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他眼神中的坚持却不容忽视。
索罗挑了挑眉没说话,看向凯德。
凯德盯着里昂看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不变:“可以。自行负责。”
索罗随手将那根乌黑的“烧火棍”抛还给里昂。
里昂接过法杖,紧紧握住那冰冷粗糙的杖身。在众人或同情、或嘲笑、或疑惑的目光中,默默地走下了平台。
所有人的召唤仪式都已结束。里昂,这个曾被寄予厚望的“聪明小子”,却成了唯一一个手持“废品”的人。巨大的落差感和那萦绕心头的惨烈记忆画面,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而那根看似无用的法杖,似乎正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