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召唤仪式在一片难以言喻的氛围中结束了。成功者的喜悦、失败者的惨状、以及里昂那诡异的“无效”结果,混合成一种沉重的空气,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那四名身着灰色防护服、始终沉默的特殊士兵再次行动起来。他们高效而冷漠地将平台上那些七窍流血、意识消散、或化为焦炭的尸体逐一抬起,如同搬运没有生命的货物,整齐地码放在一辆等候在训练场边缘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重型卡车上。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卡车没有驶向常规的医疗中心或停尸间,而是沿着一条通往基地深处、戒备异常森严的道路驶去。不少眼尖的新兵注意到,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那座宏伟而神秘的生命稳定矩阵的所在。一些关于矩阵能源来源的、令人不安的猜测开始在一些士兵间悄然流传,带来一阵新的恐惧。
解散命令下达后,新兵们的反应截然不同。
一部分人,尤其是成功召唤器灵的人(除了六人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力量的渴望,紧紧握着自己的新武器,决定继续留在军营,渴望在接下来的训练和战斗中变得更强。
而另一部分人,则彻底被那血腥残酷的场面击垮了心理防线。他们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甚至有人当场呕吐不止。十几个人鼓起最后的勇气,跌跌撞撞地找到凯德教官,声音颤抖地提出了退出申请。
“教官…我…我想回家…” “对不起…我做不到…太可怕了…” “我只是个农民的儿子…我不想这样死掉…”
凯德看着这些被恐惧压垮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斥责,也没有挽留,只是冷冷地记录下他们的名字,挥了挥手:“去后勤部办理手续,你们有24小时离开基地。”
这些选择退出的人,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屈辱,低着头匆匆离去。战争的残酷雏形,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筛选。
然而,六人组的名字,却以另一种方式在基地里迅速传开。不仅因为他们全部成功召唤了器灵(尽管里昂的结果存疑),更因为他们召唤出的器灵都非同寻常:卡尔的契约魔典、马克的绝对壁垒、米拉的复仇医者、汉娜的破城巨锤、艾莉的神秘时之影、以及里昂那引人议论的“失效”法杖。他们无疑成为了这批新兵中最引人注目的小团体。
此刻,他们正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除了里昂,其他五人都难掩兴奋,好奇地摆弄着、感受着与自己紧密相连的新力量。
卡尔得意洋洋地翻动着【祸餮】魔典的书页,虽然看不懂那些能量流构成的文字,但不妨碍他吹嘘:“看到没!以后战术规划就交给我了!保证算无遗策!” 马克则沉稳地适应着【石心】臂铠的重量,时不时凝出一面小盾试试手感,感觉无比踏实。 汉娜兴奋地比划着【罗磐】战锤,虎虎生风,恨不得立刻找堵墙试试威力:“哈哈!这下看谁还敢小看我!” 米拉额间的纹路微微闪烁,【烬曈】带来的双重力量让她感觉复杂,但复仇的决心更加坚定。 艾莉则安静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影骸】手环,默默感受着那与时间流逝相关的奇异韵律,眼神若有所思。
唯有里昂,沉默地走在最后。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根乌黑冰冷的“废品”法杖,眉头紧锁。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那个练剑的女人、那束玫瑰、那场惨烈的双双重创、以及最后升起的耀眼光点——在他脑中反复回放,带来一阵阵心悸。他总觉得,这法杖绝非凡物,那些记忆也绝非偶然。那个坚定的眼神、生命矩阵、那一男一女是谁?还有这根法杖…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模糊的联系。
“嘿,里昂!”卡尔回过头,大大咧咧地喊道,“别摆弄那根烧火棍啦!反正索罗都说没用了,扔了算了!明天咱们可就要上前线了!想想就刺激!”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兴奋感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知战争的紧张。
他们知道,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们就将告别训练场,真正踏上战场,欢笑渐渐平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凝重的色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器灵武器,脚步变得坚定,朝着宿舍走去。
夜晚,将注定无眠。而黎明,将开启一段真正血与火的征途。
器灵仪式场地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一个高瘦的身影已悄然离开,正以极快的步频穿过基地内部错综复杂的通道。弗斯勒脸上那惯有的假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狂热与冷静的诡异表情。他无视沿途所有军官的敬礼和问候,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位于基地最核心区域的总领办公室。
办公室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迅速关闭,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房间内光线晦暗,总领奥斯瓦尔德并未站在窗前眺望矩阵,而是深陷在指挥椅中,一只手撑着额头,指缝间露出的面容显得异常憔悴和痛苦,仿佛背负着无法言说的千斤重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你来了,弗斯勒。”奥斯瓦尔德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甚至没有抬头,“仪式结束了?”
“是的,总领大人。仪式结果简报已同步。如您所料,也如我们当年所计算的那样,”弗斯勒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精准和冷漠,“【祸饕】、【石心】、【烬曈】、【罗磐】。四个本不应存在于世的器灵,出现在了四个最适合的‘容器’身上,还有一个未知器灵【影骸】,至于里昂,他什么都没搞出来,总领你可能是不是认错人了?”
弗斯勒走到办公桌前,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光芒。他直接将电子信息板上一份闪烁着不祥黑红色【湮灭级绝密】标识的文件投射在桌面。
标题:关于“探路者”小队于阿派朗星域失联及推定殉职的通知 日期:2996年
任务性质:绝密调查
目标:“虚无神子”潜在诞生温床“阿派朗星”
初步侦察 小队成员:
· 埃里奥斯 - 首席科学家,任务领队。 (状态:殉职)
· 托伦 - 直属军总领,安保指挥,经验丰富的战士。 (状态:殉职)
· 阿兰法 - 首席飞行员,星舰驾驶者。 (状态:殉职)
· 莉芙 - 地质与能量学专家,擅长星球结构与锚点分析。 (状态:殉职)
· 凯因 - 实习新兵,托伦总领的直属下属,表现突出获选拔。 (状态:殉职)
任务概要:小队于预定时间抵达阿派朗星域外围,与基地进行最后一次常规通讯后失联。后续救援舰队抵达后,未发现任何星舰残骸或生命信号。经长时间搜寻无果,依据条例,推定全体成员光荣殉职。
备注:埃里奥斯博士的损失对“创生计划”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弗斯勒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在汇报天气:“档案记录如此。埃里奥斯及其小队,是为了更伟大的‘平衡’,经过精密计算后不得不做出的必要牺牲。他们的‘殉职’,换来了我们这些年的喘息之机。”他特意强调了“必要”二字。
他看向深陷痛苦中的奥斯瓦尔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我理解您失去好友的痛苦,但无疑是正确的。进入虚无调查……这一切都是为了平衡。”
奥斯瓦尔德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痛苦而颤抖:“正确?弗斯勒!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是这座城市的另一半基石!那三十万人中的每一个……!”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内疚几乎要将他吞噬。
弗斯勒却毫不动容:“平衡之下,众生平等,皆是砝码。这是您教导我的,总领大人。”他话锋一转,指向窗外仪式场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而警惕:
“但是,总领大人。我们当年都低估了埃里奥斯,低估了‘创生’之力在绝境下的可怕潜力。”
“我们以为他会彻底摧毁在那被虚无黑洞包裹、法则扭曲的‘阿派朗星’。但我们错了!”弗斯勒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那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恼怒。
“这四个器灵——【石心】的坚不可摧【祸饕】的等价交换、【烬曈】的生死矛盾、【罗磐】的纯粹毁灭——它们的力量体系属于‘缔造者’文明!它们是埃里奥斯在最后时刻,用他对‘虚无’和‘创生’的终极理解,结合阿派朗星的诡异环境,创造出的的全新造物!是他最后的遗产!现在他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到底该如何控制!!!”
“而现在,这些本应随他一同湮灭的‘遗产’,竟然突破了时空隔阂,响应了召唤,出现在了这里!它们会吸引‘虚无’的注意,甚至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
弗斯勒死死盯着奥斯瓦尔德:“总领大人,埃里奥斯死了。它们会威胁到您付出巨大代价才维持的一切。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在它们真正成长起来,或者说,在它们被‘虚无’污染之前……”
奥斯瓦尔德痛苦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边是牺牲挚友和无数生命才换来的脆弱平衡,一边是挚友死后留下的、可能带来新灾难的遗产……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痛苦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决绝所取代。
“监控他们,弗斯勒。”奥斯瓦尔德的命令冰冷而疲惫,“尤其是那个里昂…总觉得,埃里奥斯的选择并非偶然。弄清楚这些器灵的真正能力和发展方向。我赋予你擅自行动的权利。我们需要评估…它们究竟是灾难,还是…一线我们未曾设想过的生机。”
“是,总领大人。”弗斯勒微微躬身,嘴角露出一丝奸笑,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迅速收起了信息板。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奥斯瓦尔德独自一人,承受着昔日抉择带来的无尽煎熬和眼前新的危机。他为了平衡牺牲了一切,却发现那牺牲换来的平静如此短暂,而亡友的阴影,正以另一种方式归来,逼迫他做出新的、可能更加残酷的决定。
“埃里奥斯……我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