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自己那杂乱却无比熟悉的机械铺子里,埃里奥斯完全感觉不到左肩传来的阵阵钝痛。他的整个心神,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废弃平台上,沉浸在瑟拉菲娜那双微微湿润、带着惊慌与关切的眼睛里,沉浸在她最后那句郑重的承诺里。
“她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他喃喃自语,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瑟拉菲娜为他包扎时那专注的神情、指尖轻柔的触碰、还有那丝罕见的、真实的温柔……这一切都像最完美的能量回路,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让他心跳加速,幸福感满溢。
这股巨大的快乐甚至冲散了他因为强行站起而加剧的疲惫。他躺了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被他靠在墙边的那柄训练剑。
就是这柄普通的、甚至有些粗糙的训练剑,成为了他和瑟拉菲娜之间全新关系的开端。
看着看着,埃里奥斯那属于天才机械师的挑剔毛病就犯了。
“这剑…也太普通了…”他小声嘀咕着,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右手坐起身,将剑拿了过来,仔细端详着粗糙的剑柄、毫无特色的配重、以及只是简单打磨开刃的剑身,“配不上瑟拉菲娜的《烈日剑法》,也…配不上我以后要和她并肩作战的身份!”
一个念头如同电火花般在他脑中闪过——改造它!
说干就干!疼痛和疲惫瞬间被抛到脑后。他立刻行动起来,单手熟练地在自己铺子的零件堆里翻找起来。工具、细砂纸、抛光膏、轻质合金片……他要用有限的材料和一只手,将这柄剑打磨得焕然一新!
他先是耐心地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掉剑身上所有的毛刺和锈迹,然后用抛光膏将其打磨得几乎能映出人影。接着,他又找来一些边角料的轻质合金,小心翼翼地镶嵌在剑柄上,既改善了握感,又增加了一点华丽的视觉效果。
做完这些,他已经累得额头冒汗,左肩也开始抗议般地抽痛。但他看着眼前这柄已经漂亮了不少的训练剑,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光是好看…还不够…”他皱着眉思索,“得有点…实际的作用。能帮到她的作用…”
他的目光在铺子里游移,最终,定格在一个被锁在透明材料箱里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复杂能量核心上。那是他几个月前,在一次去军营送修零件时,偶然在一个废弃仓库角落“捡到”的宝贝。它似乎是从某件旧式能量武器上拆解下来的残次品或者淘汰品,但其内部结构依然精妙,蕴含着不俗的能量。
他一直舍不得用,想留着以后做更“伟大”的发明。
但现在……
埃里奥斯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打开材料箱,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比他拳头略小、触手微凉的能量核心取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埃里奥斯完全沉浸在了忘我的工作中。他忍着肩痛,用各种精密工具小心翼翼地在那柄训练剑的剑格(护手)内部和剑脊上开辟出细微的沟槽和安置点,然后将那枚能量核心极其巧妙地嵌入其中,接上他自己用废弃导线提炼制作的超细能量传输线。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要求对结构和能量流动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他设计了一个巧妙的触发机关,与剑柄的握持压力感应相连。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他将剑柄护木重新安装好时,从外表看,这柄训练剑似乎只是变得格外光亮和精致了一些。但埃里奥斯知道,它的内在已经完全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剑柄,稍稍用力——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声响起。只见剑身两侧的剑脊上,骤然亮起了两道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能量纹路!一股微弱却稳定的能量场瞬间包裹了剑身,虽然不具备强大的切割力,但却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强化”和“稳定”的效果,甚至可能对瑟拉菲娜的《烈日剑法》能量运转有一定的辅助和增幅作用!
“雷霆剑!成功了!”埃里奥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兴奋和满足的笑容。他想象着瑟拉菲娜看到这柄剑时的惊讶表情,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巨大的兴奋和疲惫同时涌上心头,加上肩伤和精力透支,他再也支撑不住。他就那么抱着这柄经过他亲手打磨和秘密改造的训练剑,歪倒在自己的工作台旁,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沉沉睡去了。
晨光再次透过窗户,照在少年和他怀中那柄闪烁着微光的剑上,宁静而美好。他却不知道,这次出于爱意的“小小”改造,以及那枚来自军营的能量核心,将会在未来,以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影响着他和瑟拉菲娜的命运轨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埃里奥斯就醒了。左肩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天的经历,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记起了瑟拉菲娜的承诺。他几乎是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拿那柄被他改造一新的训练剑,迫不及待地想给瑟拉菲娜炫耀。
然而,手碰到冰凉的剑身时,他却又犹豫了。
“现在送去…她也肯定不会让我练剑的…”他嘟囔着,有些失落地看了看自己还被固定着的左肩,“医生说了要静养几天…而且,光一把剑,好像…好像还不够表达…”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光有武器还不够,还得有点别的! something romantic! (浪漫的东西!)
他立刻想起了城中流传的那个美好的传说:“只要翻山越岭到后山,并采到稀缺的玫瑰,便能和心爱之人产生剪不断的羁绊。”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对年轻的埃里奥斯来说,这种带着神秘色彩、象征着永恒联系的传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立刻做出了决定。甚至没顾上吃早饭,他将训练剑小心地藏好,便匆匆跑出了机械铺子,目的地却不是瑟拉菲娜练剑的废弃平台,而是城市通往后山的蜿蜒小径。
他到达平台时,瑟拉菲娜果然已经在晨光中开始练习了。她的身影依旧那么矫健优美,剑光与朝阳融为一体。埃里奥斯躲在远处,痴迷地看了一会儿,心里默默地说:“瑟拉菲娜,等着我,我会给你最好的!” 然后,他咬咬牙,转身朝着与城市相反的方向,开始了他的“远征”。
后山距离城市并不近,山路崎岖难行,对于肩膀有伤的埃里奥斯来说更是加倍吃力。但他心中揣着那份炽热的情感和对传说的坚信,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穿过茂密的灌木丛,爬过陡峭的岩石坡,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左肩的绷带下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花海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各种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鲜花在微风中摇曳,色彩斑斓,如同打翻了的调色板,浓郁的花香几乎要让人沉醉。这里仿佛是与冰冷机械城市完全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充满了蓬勃而原始的生命力。
“玫瑰…玫瑰在哪里…”埃里奥斯无暇欣赏这美景,他喘着气,目光急切地在花海中搜寻着那象征爱情与羁绊的、最特别的红色。
他在花丛中艰难地穿行,仔细辨认着每一种红色的花朵。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从头顶渐渐西斜,将他孤单寻找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汗水一次次模糊他的视线,又被他不耐烦地擦去。希望、焦急、失望、再重燃希望……各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他几乎翻遍了小半个花海,被花刺划破了手臂和衣服,却依旧没有找到那传说中的红玫瑰。就在夕阳即将彻底沉入地平线,晚霞将天空和花海都染成一片绚丽的橙红色时,几乎要放弃的埃里奥斯,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岩石缝隙边,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红色!
他心跳骤然加速,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只见一株纤细却坚韧的玫瑰,正静静生长在石缝之中。它的花瓣是那种最深最正的绯红色,边缘泛着丝绒般的光泽,每一片花瓣都完美无瑕。最为奇特的是,或许是因为地处背阴又临近傍晚,一枚晶莹剔透的露珠正恰好凝结在最为娇嫩的花心之上,在晚霞的映照下,如同镶嵌在红宝石上的钻石,美得令人窒息。
就是它!这就是传说中的玫瑰!
埃里奥斯的心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掐断花茎,仿佛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将玫瑰捧在手心,那带着凉意和浓郁芬芳的花朵,以及花心那枚颤巍巍的露珠,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疲惫都值了。
晚风拂过他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脸庞,少年站在无边的花海和绚烂的晚霞中,双手捧着那朵带着露珠的、象征着永恒羁绊的红玫瑰,脸上露出了无比灿烂和满足的笑容。
他找到了。找到了能配得上瑟拉菲娜的礼物,也找到了那份对“剪不断的羁绊”的憧憬。
他小心翼翼地将玫瑰护在怀里,开始朝着城市的方向,踏着星光,满怀希望地踏上归途。心中已经在憧憬着,明天将玫瑰送给瑟拉菲娜时,她脸上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
埃里奥斯怀揣着那朵无比珍贵的、带着露珠的红玫瑰,如同怀抱着整个世界最柔软的梦想。他不顾身体的疲惫和左肩越来越明显的抽痛,沿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市的方向奔跑。
晚霞彻底褪去,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笼罩了天地。星子开始零星闪烁,月光尚未完全展露威力,山路变得昏暗难行。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念支撑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
眼看远处城市的灯火已经依稀可见,再穿过前面那片稀疏的小树林就能踏上平整的道路,埃里奥斯心中稍稍一松。
然而,就在这心神稍稍松懈的刹那——
他的脚尖猛地绊在了一块隐藏在草丛中的石头上!
“呃啊!”
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猛地扑倒下去!在摔倒的瞬间,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死死护住怀里的那朵玫瑰,宁可自己摔伤也不能让花朵受损。
“砰!”
沉重的摔击声响起。埃里奥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尘土草屑沾了一身。剧烈的震动让他受伤的左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摔中彻底耗尽,他尝试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
无尽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袭来,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感到害怕或遗憾,就那样趴倒在冰冷的地上,陷入了昏厥之中。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朵在夜色中依然散发着微弱芳香的玫瑰。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躺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寒冷和模糊的痛楚伴随着他。
就在他意识沉沦于一片混沌之际,一个遥远而焦急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埃里奥斯!埃里奥斯!醒醒!埃里奥斯!”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担忧,是他从未在声音主人那里听到过的情绪。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手正在轻轻拍打他的脸颊,触感微凉却带着急切的温暖。然后,一个带着馨香和些许汗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似乎想将他扶起来。
“埃里奥斯!你怎么了?别吓我!快醒醒!”
这持续的、充满关切的呼唤终于将埃里奥斯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瑟拉菲娜那张写满了焦虑和担忧的俏脸。月光洒在她脸上,清晰地照出她急得发红的眼眶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她正半跪在他身边,俯身看着他,平日里那双冷静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慌。
“瑟…瑟拉菲娜?”埃里奥斯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埃里奥斯终于醒来,瑟拉菲娜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但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嗔怪:“你还问我?!你一整天不见人影!我去你铺子找过,没人!问谁都说没看见你!你知道我…大家有多担心吗?!”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担忧:“我以为你因为受伤生我的气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找了你一晚上!”
原来,瑟拉菲娜白天练完剑后,左等右等不见埃里奥斯像往常一样来看她(或者来缠着她),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下午忍不住去他铺子找,却发现人去楼空。随着天色渐晚,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四处寻找,问遍了可能认识埃里奥斯的人,最后凭着直觉和一点点蛛丝马迹,一路找到了这城外的小路上。
埃里奥斯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因为寻找自己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和沾染了尘土的衣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巨大的感动和喜悦瞬间驱散了他的虚弱和疼痛。
“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连忙道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别乱动!”瑟拉菲娜赶紧按住他,这才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脸色苍白,浑身脏兮兮的,左肩的绷带也松了,更是心疼又生气,“你到底跑去哪里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埃里奥斯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他顾不上解释,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缓缓摊开——
那朵在月光下依然娇艳欲滴、花瓣上仿佛还凝结着星光露珠的绯红玫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我…我去后山了…”埃里奥斯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有些颤抖,脸颊泛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瑟拉菲娜,“传说…传说只要找到后山的玫瑰,就能和心爱之人产生剪不断的羁绊…瑟拉菲娜,这个…送给你。”
瑟拉菲娜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少年掌心那朵显然是历经千辛万苦才采来的、无比美丽的玫瑰,看着他苍白却写满真挚和期待的脸庞,看着他一身狼狈却只为践行一个浪漫传说的傻气……
一整天寻找的焦急、担忧、后怕,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无法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感动。
这个傻瓜…这个笨蛋…竟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独自跑去那么远的后山,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她的鼻尖一酸,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甜蜜而酸涩的情感。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极其小心地接过了那朵玫瑰,仿佛接过一件易碎而无价的珍宝。花朵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直烫到了她的心里。
“笨蛋…”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地小声骂了一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带着泪光的、无比动人的笑容。
月光下,疲惫虚弱的少年躺在地上,看着心爱的少女接过玫瑰露出笑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少女手捧玫瑰,心中那份朦胧的情感,终于在此刻变得清晰而坚定。
夜晚的寒意仿佛都被这份温暖驱散。瑟拉菲娜小心地扶起埃里奥斯,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走,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去。”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这一次,她没有再提剑法,没有再提训练,只想平安地带这个为她摘星的“笨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