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苏晚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了双眼，坐直身子，发现是室友难得一大早起来，看这架势还是在化妆准备出门，随口问了嘴：“起这么早要出门吗”
“睡傻了还是忙活啥了，今天周一啊，上午满课呢”
“我靠，一下子忘了”
忙活了两天，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已经不是社会的牛马了，还是含苞待放的祖国花朵呢，回想了一下记忆，才发觉自己现在学的还是汉语言专业，上辈子虽然是牛马，好歹也是工科黄领大帝，月薪也还凑合得过去，一个月七八千；这一下子变成粉领一带，收入不再。
想到这，有一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的感觉。
“就这我还上啥学啊，不如退了全职摇奶茶得了。”心如死灰的想到
抱怨归抱怨。还是麻溜的换上衣服，拿起那本页码比命长的《中国文学史》准备去见识一下文科的课程，心里边再起犯起了嘀咕“汉语言专业，貌似出路就是考公考编了吧？不然干点儿其他的真就是光都给了迪迦，自己只剩下前途一片漆黑了，但是就咱这情况，政审能不能过都是个问题”。
就这么边走便想着，越发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没开始，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来到教室，一眼望去，俺嘞个娘，一大堆妹子，要不就是有对象陪着上课，要不都是成双成对聚在一起，苏晚按照原身的习惯，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发现另外俩回家的舍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
讲课的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教授，声音温和，引经据典可谓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讲到《离骚》的浪漫主义精神时，教授沉浸其中，抑扬顿挫。
苏晚努力想跟上节奏，但大脑却很不给面子地开始跑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教授深情吟诵。
（想不到屈原还是个暖男，担心美人年纪大了不漂亮了？暖男排狗后面……呸，好像是用美人来喻指君王？） 她脑子里自动进行着诡异又大不敬的解读。但不得不说，原身的文学功底还是停在线的，哪怕凭肌肉记忆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教授讲到汉赋的铺陈夸张，“枚乘《七发》，气势恢宏，辞藻华丽，极尽描绘之能事，譬如对歌舞、车马、宴饮的描写，层层铺排，如繁花锦簇，令人目不暇接……”
（好家伙，这枚乘要是活到现在，绝对是水论文的一把好手，这字数凑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试图转化为自己熟悉的语言去理解。就在她思维坐上火箭不知道飞到哪的的同时，手上的肌肉记忆还不忘在笔记本上写下“铺采摘文，体物写志”几个工整秀气的字，旁边甚至还标注了“修辞：夸张、排比；目的：讽喻”的小字注解。
昨日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今日再次出现在相同的地方。与昨日的事发突然不同，今晨七点半它便已泊在路边停车位上，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与周遭匆忙赶路的车流格格不入。
车内，沈聿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正是昨天那个女孩站着看戏的位置。他的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但修长的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真皮扶手，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他的内心并非全无波动。
他素来厌恶计划外的人和事，更厌恶事情超出控制。昨天那个女孩，出现得突兀，那好看的天鹅颈、高马尾、还有那简单的衣着，却让他感到好奇。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今天为何会提早出发到达这里，并让司机停留到现在。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是否还能遇到那个身影，或许只是想抹去那一点莫名的不确定感。
然而，等待并未带来答案。那个位置空无一人，只有行色匆匆的牛马。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掠过心底，随即被冷漠覆盖，敲击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收回目光，俊美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刚才的等待从未发生。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地吩咐道：
“去公司。”
“是，沈先生。”司机恭敬回应，没有丝毫疑问，平稳地启动了车辆。
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汇入车流，如同它从未停留过一般。
等到苏晚上完课，回到宿舍放好课本，简单去食堂扒拉了几口没什么油水的饭，又要准备去将今日的工资收入囊中。
来到奶茶店，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熟练地套上围裙，戴上帽子，将黑长直尽数塞进发网里。虽然遮掩了几分艳色，但那出众的身材和精致的眉眼依旧吸引着顾客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搭讪，索性站到了点单台后，哪怕是辛苦点，起码没有麻烦。
傍晚，沈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签署一份合同时，脑海里闪过一瞬的昨日在车上审阅文件的场景，钢笔尖在纸上稍有停顿；午间吃饭时，不经意间看到公司的女同事有扎了高马尾的，又联想到昨日女生那洁白的脖颈。
站在身侧的特助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这罕见的走神。陈默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讶异：老板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这整的我心里还怪痒痒的。
下班时间，一向会加会儿班的沈聿，今日却因为晚上和几个发小有个聚会而难得准时离开公司，坐着私人电梯来到楼下，众人朝他打招呼问号，他却隐约听到了兼职、打工的词语，视线望去，发现有俩人正讨论着什么，大步走上去问到：“什么兼职打工”
“啊老板，我刚刚说的是我亲戚家的弟弟这不上大学，花钱大手大脚的，钱不够用，家里边让他自己去找个兼职。”其中一人紧张的回答道
听到这话，忽然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昨天那个女孩，看年纪应该还在上学，会不会就在那附近的某家店打工？今天是周一，兴许在上课？
这个想法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心头。他向来对周遭无关的人和事缺乏兴趣，更别说主动探寻，但不知为何，昨日那一瞥，让他有所变化。
思索了片刻，旋即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那已经在路边等待好的迈巴赫上。
司机正准备按照日程表送老板前往“云深处”会所，车刚刚起步，就听到后排传来声音“先去一趟早上停车的地方”
“好的，沈总。”司机虽感到些许意外，但司机很明白不该问的别问，需要做的只有执行指令。副驾的特助陈默则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自揣测老板突如其来的这一出难不成是早上发现了什么商机，这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驶入略显喧嚣的大学路街道，速度放缓。放下车窗，沈聿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各式各样的店铺，陈默这下彻底沉默了，心道“老板今天不会中邪了吧，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也会放下车窗。”
当车子经过一家奶茶店时，他的目光骤然定格。当即说道：“停”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忙碌着的身影，即使穿着统一的围裙制服，即使那乌黑的长发帽子掩盖，即使看不到正脸，但不知道为何，光凭一个身影就让他确认——就是昨天那个女孩。
苏晚正低头专注地摇晃着手中的雪克杯，经过了一下午的劳累，手臂显然有些吃力，但动作依旧流畅。偶尔抬头应对来取单的外卖员时，脸上透露出的礼貌却疏离的神情，与昨天那在路边伸着头，好奇看戏的表情截然不同。
沈聿蹙了下眉头。所以，她真的在这里打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凑到点单台前，表情腼腆又热切，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奶茶。他看到女孩似乎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那男生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悻悻地走到一边等待。
看到这一幕，沈聿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唇角微微绷紧了一瞬。
副驾驶座上那位以细致入微、心思缜密而著称的特助陈默，已通过后视镜，将老板这片刻的停留、专注的凝视、微蹙的眉头以及那瞬间绷紧的唇角，尽数收入眼底。陈默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疯狂揣测着窗外那家奶茶店藏有何方神圣，竟能让他们这位素来对无关人事漠不关心的老板，流露出如此……异常的表情。
“可以了。”他收回目光并升起车窗，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去会所。”
“是。”司机再次应声，车辆平稳地加速，汇入主路。
车窗外，那家奶茶店和店里那个忙碌的身影迅速被抛在后面。沈聿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指尖地在扶手上有节奏的轻点几下。
聚会上，发小们谈笑风生，他却比平时更加沉默了几分。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脑海里思索那家喧闹的奶茶店，以及那个在台后摇着雪克杯的高挑身影。
坐在他对面的是周景扬，圈里有名的浪荡公子，身边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勤快。此刻正搂着个新晋小模特，吹嘘着自己新入手的跑车，目光一转，看到沈聿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哎，我说沈大少，”周景扬晃着酒杯，笑得有几分促狭，“你这眉头再皱下去，皱成川字了都，你这是打算练就绝世皱眉，半夜用来夹死蚊子吗。给兄弟说说，是多少亿的项目谈崩了，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聿，“……终于舍得思春了？”
周围几人顿时哄笑起来。另一个家里做医疗器械的陆宇推了推眼镜，接话道：“诶诶老周，别瞎咧咧了，阿聿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他眼里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
“就是因为他眼里只有工作我才担心啊！”周景扬一拍大腿，仿佛痛心疾首，“哥几个，你们掰着手指头算算，咱们沈总，沈大公子，今年高寿了？二十八了吧？单身二十八年，这一天天清心寡欲的，你说他哪天遁入哪家空门当主持去了我都不觉得意外！要不是咱们几个门清儿，我都怕他喜欢的是男人，说不定惦记的还是我。”
“我说阿聿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没外人，就跟兄弟透个底，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只要你开口，我保管给你找来！”
沈聿抬了下眼皮，瞥了周景扬一眼，语气淡漠道：“先管好你自己。”
“嘿！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周景扬丝毫不惧他的冷脸，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说真的，要不兄弟我给你安排一下？保证干净漂亮，又懂事儿……”
话没说完，沈聿冰冷的视线便扫了过来，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不悦。
周景扬立刻识趣地举手投降：“得得得，我不说了行吧！您老继续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反正阿姨比我急”
陆宇再次出来打圆场：“就别搭理他。不过说真的，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哪怕是稍微能让你动点儿心的？”
沈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心动？
不知怎的，脑海里那个摇着雪克杯、忙碌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微暗的灯光照在他深邃的眉眼间。
“没有。”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终结了这个话题。语气依旧平稳无波。
但那杯寡酒的余味里，似乎掺进了一缕属于奶茶的、甜腻的清香。
忽然间觉得这聚会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走了。”稍稍又坐了片刻，他忽然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
“哎？这才几点啊？忙着回去养生还是偷偷奖励自己？”周景扬诧异地叫道。
“累了。”沈聿言简意赅，没有理会浪荡子的后半句，冲几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包间，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发小。
走出会所，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包间里沾染的烟酒气和喧嚣。但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却并未被吹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坐进车里，吩咐司机打道回府。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流光溢彩、路边叫卖的小贩、公园里舞动着的大爷大妈.......嘈杂的喧闹声。这些都无法占据他的思绪。
沈聿揉了揉眉心，试图平复杂乱的思绪。他不需要这种无谓的干扰。他的世界应该是精确、高效、一切尽在掌握的。
回到家里，沈聿脱下外套，松开领带，却没有立刻走向书房查阅文件。他罕见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远处，大学城的方向隐匿在一片灯火之中，看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周景扬那句玩笑话——“说不定哪天就遁入空门了”。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这无欲无求、只有工作的状态，确实比起一些大腹便便的僧人更像是和尚。
但今夜，那杯以往从不在接触范围的奶茶，却像一滴墨在杯中晕染开来。
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好奇心罢了。他对自己说道。
旋即转身，走向书房，查看待审阅的文件。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并无不同。但对沈聿而言，似乎开始偏离既定轨道了；但又仿佛这才是驶上正确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