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诺大的卧室里,一片沉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一双眼睛再次烦躁地睁开,窗外的城市灯光的映衬下,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明亮。
是的,沈聿失眠了。
从十一点半准时躺下到现在,干躺这么久,还是毫无睡意。数次深呼吸以平复心情,思绪却愈加纷乱。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支离破碎的种种画面:车祸现场那个好奇张望的身影、奶茶店里摇头晃脑的身姿、以及发小们调侃“思春”和“遁入空门”……这些分明毫无关联的画面和话语此刻却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卧室的智能感应灯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柔和的光线。
径直走向浴室。试图用物理上方式来驱散精神上的躁动。
很快,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冰冷的水流骤然从顶喷花洒中倾泻而下,他闭着眼,仰起头,任由冷水冲刷过脸庞、脖颈、胸膛,仿佛这样就能冲掉脑海里的杂乱。
冷意虽刺骨,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变得清晰了一些。然而,当他擦着头发走回卧室时,却发现那份烦躁只是被短暂地压制了下去,并未彻底消失。
窗外是都市的璀璨灯火,映照着他毫无睡意的脸庞。他站了片刻,最终放弃了再次躺下的念头,转身走向书房。
既然无法入睡,不如利用时间处理工作,正好分散一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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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伴随着心声每日一骂,苏晚在床上如同丧尸般扭曲着伸完懒腰,挣扎着爬起床准备去上早八。幸好今天就上午一节课,上完课还能休息一会儿,不用忙着去店里。但是按照原身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都会回家一趟看看奶奶,但是苏皖这顶替过来,虽然有着记忆,但是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方式和说话习惯总归有些许差别,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发觉。
原主苏晚在奶奶面前是乖巧、又带着点依赖的孙女。而她苏皖,骨子里可是个糙了二十多年的爷们,这突然要撒娇卖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尴尬得脚趾抠地,原地抠出了个三室一厅。
“万一被奶奶看出破绽怎么办?” “老人家心思最是敏感,要是察觉到自己宝贝孙女‘换人’了……
可若是不去……记忆里奶奶那慈祥又带着病容的脸浮现出来,还有原身那份深入灵魂的牵挂,丝丝缕缕地影响着她。于情于理,她都不得不去。
上完课,迅速溜达回陌生又熟悉的宿舍。
趁着室友还没回来的功夫,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先对着镜子排练一番,努力练习“乖巧懂事”的笑容。
“奶奶,我来看您啦……”她试着用原身那种带着点软糯的语调小声说道,结果声音一出,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别扭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算了,如果奶奶问道,就说昨天没睡好,状态不对。尽量少说话,多干活吧!”
怀揣着一种即将赴刑场般的悲壮心情,翻出原身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装上奶奶爱吃的、她特意在学校食堂买的软糯小米糕,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默默复习着“孙女行为准则”:要笑得甜一点,动作要轻一点,说话声音要软一点……千万别一不留神蹦出句“妈的”“我屮”或者叉着腿四仰八叉的坐着,不然就完犊子吧
与此同时,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内。
彻夜未眠的沈聿刚结束了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指尖正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一旁的特助陈默悄无声息的退出办公室;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沈母优雅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儿子啊,之前负责你那边起居的吴妈,我让她先回老宅这边帮忙了。你先凑合一下,过两天我重新给你物色一个经验老到的保姆过去,对了,你王阿姨那边有个侄女,听说刚留学回来……”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沈聿闻言,立即打断说道:“不用了妈,保姆也不用了”
“诶诶诶,你这孩子,我真是要被你急死了,我安排的保姆那都是在咱家干了好多年的,现在保姆都不要了?你到底要干啥呀你;你杜阿姨那边都快抱上孙子了,成天在我面前炫耀,我真是指望不上你,现在我每天就希望别哪天带个男人回来,让我在那些老朋友面前丢尽脸,我都谢天谢地了!”沈母一通说道
再次拒绝了母亲的提议,说道还有工作要忙便挂了电话。
旋即呼叫陈默进来
“昨晚大学城那家奶茶店,让司机带你去一趟”沈聿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有个女生,容貌很出众,去查一下。”
陈默心中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立刻应道:“好的,沈总。”他果然没猜错!老板昨天那异常的关注绝非空穴来风。
效率极高是陈默立足的根本。不过一小时,一份关于苏晚的初步资料便放在了沈聿的办公桌上。信息不算多,但都是关键:姓名苏晚,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单身未婚,暂无明确恋爱史,家境贫困,母亲改嫁多年,父亲嗜赌成性,通过跳桥的方式自我了断,留有巨额债务,与奶奶相依为命,目前在校外多家奶茶店、快餐店有兼职记录。
沈聿快速扫过那几行字,目光在“巨额债务”、“多份兼职”和“单身未婚”上停留了片刻。
他抬眼看向静立一旁的陈默,手指在那份简陋的资料上点了点。
“找个办法,”他语气淡漠,“让她知道,我这里需要一个住家保姆。月薪的话……一万二。”
陈默瞬间领会了老板的意图,心中纵使泛起波澜,面上依旧平静:“明白。”
“嗯。”沈聿淡淡应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件上。
话说另一边。苏晚怀着忐忑的心情,倒了几趟公交终于是到了奶奶住的旧楼楼下。空气中弥漫着老社区特有的生活气息与淡淡霉味混合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默念三声“我是苏晚”,鼓起勇气走上楼。
推开那扇熟悉的旧防盗门,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坐在窗边的小凳上慢慢的缝制毛衣,奶奶自从生病身体不好后,便干起了针线活,织些毛衣、手套什么的留待秋冬多多少少卖点。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显得温暖又脆弱。
“奶奶,我回来了。”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带着记忆里原身惯有的、那份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轻快。
奶奶闻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立刻漾起笑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诶哟我的乖孙,回来啦?快过来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瘦了?”老人家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活就要站起身。
“没瘦没瘦,学校食堂好吃着呢!”苏晚赶紧上前扶住奶奶,动作有些生硬,但努力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把手里的小米糕递过去,“给您带了小米糕,还热乎着呢。”
奶奶接过糕点,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心疼道:“脸色怎么这么白啊?又没少兼职吧?听奶奶的,咱把这房子低了吧,你那不成器的爹,真是害苦了我的乖孙啊……”还未说罢,奶奶眼眶里的泪水便顺着脸上生活的沟壑掉下。
“奶奶,您别哭,医生说了,您现在情绪可不能激动!咱得听医生的话”苏晚一见奶奶掉眼泪,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与原主共通的酸楚与依赖感,让她顿时慌了手脚,那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破功。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笨拙又急切地替奶奶擦拭眼泪,心里又酸又胀,还有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咱不卖房子,那是咱的家,卖了您住哪儿?我毕业以后可是要挣大钱的,还得让您享福呢!”她学着记忆里原身哄奶奶的样子,放软了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生涩的撒娇意味,“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这就是昨天没睡好,半夜宿舍楼下不知道哪来的狗叫了大半夜,真的!”
她扶着奶奶重新坐下,自己蹲在奶奶腿边,仰着头保证:“奶奶呀您就放心好了。您现在的任务呢,就是安安心心养身体,等着享我的福就行啦,好不好?您要健健康康的,不然我赚钱给谁花呀?”
这番话,一半是学着原身的口吻,另一半,则是她苏皖发自内心的承诺。亲眼见到这位慈祥又苦难的老人,感受着她的关爱与心疼,那些属于原身的责任和牵挂,此刻真正流淌进了她的血液里、融入内心深处。
奶奶被她哄着,眼泪渐渐止住,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好,奶奶等着享我晚晚的福。我的晚晚最懂事了……但是也要记着,再看到你这么辛苦,奶奶就是去街上跟乞丐抢地方睡觉也不能让我的乖孙女累坏了身子”
“不苦不苦,”苏晚赶紧摇头,拿起奶奶缝了一半的毛衣,生硬地转移话题,“奶奶您这手艺真好,这花纹真好看!等我赚大钱了,开个店,专门卖您织的毛衣!”
奶奶被她逗笑了,脸上的阴霾散去不少:“就会哄奶奶开心。”
接下来的时间,苏晚抢着帮奶奶做了所有家务,虽然动作远不如原身利落,甚至有点笨拙,但那份急切想要分担的心意,奶奶显然是感受到了。
陪奶奶吃了午饭后,苏晚才在奶奶不住的叮嘱声中离开。下楼时,她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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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来到奶茶店的忙碌暂时冲刷了心中的焦虑。店长冯姐悄悄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兴奋。
“小晚,快过来,有个天大的好事儿!”冯姐把她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我刚接到我一个在家政公司的老乡电话,说碧水云天,也就是高档小区那边有户顶级有钱人家,急招住家保姆!月薪给这个数!”冯姐伸出一根手指,又比了个二。
“一…一千二?”苏晚下意识地问。
“什么一千二!是一万二!一个月!”冯姐差点喊出来。
“多…多少?!”苏晚手里的订单差点脱手砸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劈了叉,“一万二?!冯姐您没听错吧或者没开玩笑吧?保姆这么赚钱的吗”这月薪如同一道惊雷,把她整个人都震懵了。
“千真万确!听说要求就是人踏实、勤快、爱干净,最重要是会做饭!口味要好!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冯姐极力推荐,“听说之前那保姆是被调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走得急,这才空出位置,要求都没卡那么死!包吃包住!你去了连房租都省了!”
一万二!包吃包住!
“早知道保姆这么赚钱,我上辈子还当什么码农啊,我大学选专业就选保姆得了”苏晚心想道
这一刻,什么尴尬别扭,什么不适应,在银行的每月索债和高薪的诱惑面前,全都变得微不足道。别说当保姆做个饭扫个地,就算是让她每天大鱼大肉,出行有专职司机接送,外加美人相伴,她也愿意啊!
但是又带有一些疑惑问道:“冯姐,但是我不是很会做饭,就只会一些普通的家常便饭,这去应聘的都是专业保姆吧,我去了感觉没啥戏啊”
“嗨,你这孩子,机会是争取来的,再说人家老板说了,重点在于踏实能干,别的就不说了,光是这个月薪,就值得去试一试了” “就这样啊,我都打听好了,简历都不用发,明天直接去沈氏恒州集团线下面试就行了”
“啊?”
“啊什么啊,明天我放你假,你去就行了”
“好吧,那谢谢冯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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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助陈默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步履无声地走进总裁办公室。沈聿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夕阳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冽的金边。
“老板。”陈默恭敬开口。
“说。”沈聿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
“消息已经通过家政公司和奶茶店店长,准确无误地传递出去了。”陈默言简意赅地汇报。
沈聿闻言,只是极轻地颔首,表示知晓。窗外,城市的灯火开始次第亮起,城市亦如昨天,但沈聿的心情却不同往昔任何时候。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大学城方向。
明天么?
他倒是第一次对一件事变得期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