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身倒映着神情各异的脸。爱丽丝手持达摩克里斯之剑，另一只手抬起。
随着少女的动作，位于天星眉心的那一片金色树叶，缓缓化为丝丝缕缕的金光，融入女孩的躯体。
“起。”
毋庸置疑的命令落下，千万根丝线绷紧，将女孩的灵魂从那具躯体中带出。
“这怎么可能？”
莫尔惊呼出声。
少年上前两步，可此时却无人阻止，众人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自然不是因爱丽丝将女孩的灵魂从躯体中抽出而惊讶，让他们如此失态的，正是被丝线包裹着的灵魂。
“残破。”
这是任何人看到这灵魂时会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半透明的灵魂上布满裂纹，此时的女孩仿若一件易碎的瓷器。
就算是爱丽丝，看见这一幕都不由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生命之冠延伸出的金线，正快速缝补着灵魂上的破损，可即便如此，众人的脸色也未曾有丝毫好转。
莫尔五指紧握，一向跳脱的少年此时不见半点欢快。
他沉默着，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残破的灵魂，以及依旧躺在地上、看似外部毫无损伤的躯体。
“混沌污染。”
过了许久，他将视线从躯体上收回，平静地说出答案。
沉默的贤者看着那已被修复完整、却依旧眉头紧蹙的灵魂，喃喃道：“他经历了什么呢？”
希林上前，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他本想安慰几句，可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达摩克里斯之剑被举起，爱丽丝凝视着女孩的灵魂，明亮的眼眸如同世间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扫过，不愿漏下任何一个细节。
直至最终，抬起的剑刃缓缓落下，却并未触及灵魂。
她收剑入鞘，面露沉思。
“到了连达摩克里斯之剑都无法清除？”
莫尔试探着问道。
“不会吧？”
希林不可思议地摇头。
作为这把神剑曾经的持有者，他再清楚不过达摩克里斯剑有多么霸道与不讲道理。
如果连神剑都无法清除污染，那污染该深入到何种地步？
“不，这个孩子的灵魂并没有污染。”
爱丽丝将神剑归鞘，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的灵魂复归原位。
忙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向众人解释：“她曾被污染，却又被净化；
生命曾遭受重创，却又在更纯粹的生命力下得到补全。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她的灵魂几近崩溃，心灵甚至已站在深渊之旁。
生命之冠能修复躯体，甚至补全灵魂，可唯有心灵，即便生命法则也无法触及。
达摩克里斯之剑可以斩断记忆，可不到最后一步，我不会这么做。
躯体、灵魂、记忆，共同构成了名为‘天星’的自我，我不想看着她缺失。
就算这份记忆再痛苦，是否消除，也该由这个孩子亲自抉择。”
“我明白了。”
莫尔蹲下身，将女孩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我带她去休息。
至于她身上发生的事，若她想说，自会告诉我们。”
大长老点头：“好，麻烦你照顾这个孩子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莫尔说完，转身朝着神殿的休息室走去。
众人目送那道背影远去，爱丽丝疲惫地笑了笑：“好了，大家都退去吧。
关于天星的事情，记得保密。”
说到这，少女转头看向一旁的大长老，“让那孩子的家人过来吧，他们有知道的权利。”
大长老点头：“也好，他们过来，或许对这孩子的康复有所帮助。”
黑暗的神殿中，女孩独自一人跪坐在神像前。
她那曾经如同由清泉流淌而过的眼眸，此刻却变得一片黯淡，如同死水。
她双手合在胸前，白色长袍拖在地上，宛如一朵绽开的白花。
滴答。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冰冷刺骨，穿透躯体直达灵魂。
“母神……”
“我能听到，他们在喊我；
我能看见，他们在朝拜我。
他们把我当做信仰的神灵，可我亲手带走了他们的性命。
我以骗局获取他们的灵性，让他们连灵魂都不能留下……我杀人了。”
舌尖轻抚过干裂的唇瓣，点点咸味在口腔中散开。
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抬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位银发紫眸的古神雕塑，正慈爱地“注视”着自己。
“我是不是很懦弱？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杀人是迟早的事。
这个世界并不和平，看似美好的外表下，种族间的战争从未有停歇的念头。
我早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二十多年的人生，足以让我抛弃过去的道德，重新建立准则。
他们想害我，我杀他们，本无可厚非……”
“可母神，我无法接受。
我居然想吃掉他们。”
她的声音陡然发颤，“我已经就吃掉他们的血肉，差点就吞噬他们的灵魂。
这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夺取。”
“我恐惧。
我恐惧那个吃人的我，更恐惧现在的自己。”
“我听到了，外界有人在等我——长辈的关怀，长久的等待。
可我不愿睁眼。
我不是恐惧外界的现实与美好，我是恐惧自己。
因为直到如今，我依旧觉得，在当时的情况下，吃人是最好的方法。”
“我的心中没有毫无波澜，没有对吃人的任何一点愧疚。
我理所当然地夺取他们的生命，融合他们的灵性。
我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生存的最优解。
可我害怕自己沉浸其中，真的成为邪神。”
“我当时明明那么理性，却抛开了一切。
过往的坚守、感情、喜悦与欢快、悲伤与痛苦……全都不重要，唯有生存是唯一的色彩。
直至如今，我依旧不觉得那是错的。”
女孩的话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空洞，泪水夺眶而出。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
“直至如今，我依旧不明白。我感觉我好乱。
我在哭，可我此刻甚至不明白何为悲伤。
我将污染清除，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永久地改变。”
“诺兰在等我，有很多人在关心我……可此时，我却不敢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