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下班的人潮擁擠著街道，天色漸暗，霓虹燈一盞盞亮起。蘇沐背著簡單的帆布包，低頭快步穿越人群。她的第一天上班，結束得比想像中還要晚。設計部主管冷冷地甩下一句：「這裡沒有人會等你成長，跟不上就自己走。」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鼻頭微酸，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會習慣的。
這是一家知名的行銷設計公司，步調快速，講求效率與創意。她在學校總是小有名氣，作品常被稱讚有溫度、有故事。可是一踏入這裡，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夠。
隔天，她一早六點就到公司，開始準備前一天被退回的設計稿。
「這邊的排版太擁擠，顏色用得太安全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蘇沐轉頭，看見昨天那個冷酷的主管：顧以辰。
「還有，這種照片，客戶會喜歡嗎？你有想過客戶的視角嗎？」
他眉頭微皺，語氣平淡，卻讓蘇沐一陣心慌。她努力點頭，低聲應道：「我會改的。」
「午休前給我新版。」
「……好的。」
顧以辰轉身離去，留下蘇沐呆站在原地。
她咬著下唇，打開電腦，重新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沐終於在午休前完成新的設計稿。她跑去找顧以辰，忐忑地將作品遞上。
顧以辰低頭快速掃過，冷冷說：「這次好多了。下次不用我提醒，自己要看清楚。」
蘇沐連連點頭。
午休時間，其他同事聊著週末行程、午餐美食，蘇沐卻獨自坐在座位上，反覆修改著設計細節。她並不是特別有天賦，但她相信努力不會背叛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以辰依舊嚴格，甚至更勝初見。不過蘇沐發現，他雖然嘴上不留情，卻從未當眾羞辱任何人，也會在背後幫她補上工作細節。顧以辰，似乎不像表面那麼冷。
某天加班到深夜，蘇沐才發現自己沒搭上最後一班捷運。
「走吧，我送你。」顧以辰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蘇沐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叫車就好。」
顧以辰語氣淡淡：「這附近很難叫車，快走。」
她只好跟著他走出大樓，顧以辰的車停在路邊。車內安靜，蘇沐小心翼翼：「謝謝主管，真的很不好意思。」
「下次別加班到這麼晚。」顧以辰淡淡地說。
「可是工作做不完……」
「是你工作做得慢。」
蘇沐小小地嘆了一口氣，但心裡卻比之前更輕鬆了。
顧以辰送她到家門口，簡短交代：「下班後，還是要記得吃飯。」
「……嗯，謝謝。」
那一刻，蘇沐第一次覺得，這個職場，或許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冷酷。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一起加班、一起熬夜，逐漸建立起一種微妙的默契。顧以辰依舊嚴肅，但偶爾也會遞上一杯熱咖啡，或主動幫她擋下不合理的客戶要求。
蘇沐開始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這個總是冷著臉的主管。她不知道，這樣的心動，會不會被允許。
有一天，顧以辰忽然對她說：「下週有個重要的專案，我希望你來負責。」
蘇沐震驚：「我嗎？」
「是你。」
「可是……」
「你做得到。」顧以辰淡淡看著她，「還有，不要再叫我主管，叫我顧以辰。」
蘇沐心跳漏了一拍：「那……顧以辰。」
他輕輕點頭，第一次露出微不可察的笑。
這一場戀愛，或許就從這一刻，悄悄開始了。
週末，公司有一場部門聚餐。蘇沐原本打算婉拒，卻被同事江亦珊拉住：「一定要來啊，這是我們部門一年一度的大事，顧主管也會來喔。」
蘇沐臉微紅，支支吾吾地點頭。
聚餐當天，她穿了一件白色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簡單卻乾淨。聚餐氣氛比她預期的熱絡，顧以辰坐在靠窗的位置，偶爾和部門主管聊幾句，更多時候只是安靜地喝著黑咖啡。
大家起鬨玩起遊戲，輸的人要回答一個真心話問題。當輪到顧以辰時，同事故意問：「主管，你現在心裡有喜歡的人嗎？」
場面瞬間安靜。
顧以辰放下杯子，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蘇沐。
「有。」他淡淡地回答，語氣卻異常堅定。
眾人一陣驚呼，接著笑鬧著逼問對象是誰，顧以辰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蘇沐的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
回家的路上，江亦珊偷偷問她：「欸，你說主管那個答案，是不是有點像……你啊？」
「我、我怎麼可能……」蘇沐慌忙否認，臉卻燙得像火。
江亦珊拍了拍她的肩：「有時候，別人看得比你自己清楚。」
這句話像是在她心裡，種下了一顆尚未發芽的種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專案越來越緊湊，蘇沐和顧以辰的互動也越來越自然。他會在她加班時默默遞來一瓶熱牛奶，會在她低落時冷冷丟下一句：「你可以做得更好。」
他們之間，好像比同事又更近一點。
某天深夜，蘇沐獨自留下來加班，忽然手機跳出訊息。
【顧以辰：下樓，帶你去吃宵夜。】
她愣了一下，飛快收拾東西跑下樓。
顧以辰的車停在路邊，副駕駛座的門已經開著。
「去哪？」蘇沐問。
「你不是一直說，想吃附近那家小吃攤的牛肉麵？」
「你記得啊……」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顧以辰側頭看著她，目光罕見地柔和。
蘇沐坐進車裡，輕輕地笑了。
或許，這一場下班後的戀愛，真的已經悄悄開始了。
車子平穩地駛出停車場，夜晚的街道燈火明亮。霓虹閃爍，路邊攤位此起彼落，熱氣與油煙混雜在空氣裡。蘇沐側頭望著窗外，心裡異常安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顧以辰這樣單獨坐在同一輛車裡。以前，她只覺得這個男人高不可攀，嚴苛得像是一堵冰冷的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但此刻，他卻像是一道光，帶她走進某個意想不到的角落。
小吃攤依舊人聲鼎沸。鐵鍋翻炒的聲音、蒸騰的熱氣、老闆爽朗的招呼聲，構成一幅鮮活的夜市圖景。顧以辰把車停在不遠處，下車時，他自然地替蘇沐擋開一個急匆匆騎車經過的外送員。
「小心。」語氣淡淡，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關切。
蘇沐愣了愣，低聲道：「謝謝……」
她快步跟上，生怕自己的步伐拖慢了他的節奏。
攤子前，兩人坐下。桌子不大，油光斑駁，椅子也有些搖晃。但這種熟悉的氛圍，讓蘇沐覺得格外踏實。
「兩碗牛肉麵，正常辣。」顧以辰點餐時語氣熟練，好像早就知道她的習慣。
蘇沐睜大眼睛：「咦？你怎麼知道我吃辣？」
「你中午吃泡麵的時候，會加辣油。」他說得自然，好像只是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蘇沐一瞬間紅了臉。原來，他一直注意著自己。
「你……觀察得好仔細。」
顧以辰微微挑眉，沒有否認。
很快，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端上桌。湯頭濃郁，香氣四溢。蘇沐迫不及待地夾起麵條，吸進嘴裡，燙得直吸氣。
「慢一點。」顧以辰低聲提醒，順手將紙巾遞過來。
「謝謝……」蘇沐有些尷尬地接過。
夜色下，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
吃到一半，攤位旁的電視正播放著新聞，提到某知名品牌即將推出全新廣告企劃。
「這就是下週的專案。」顧以辰忽然開口。
「什麼？」蘇沐愣了一下。
「我們要接手那個品牌的行銷設計。」他抬起眼，語氣嚴肅，「是公司今年的重點案子，也是我想交給你的第一個正式挑戰。」
蘇沐手中的筷子微微顫抖。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事。
「我？可是……我才剛進公司沒多久。」
「所以我才說，是挑戰。」顧以辰目光專注，「你不是說過，想證明自己嗎？」
蘇沐沉默了。
是的，她確實想證明自己。可當這個機會真正擺在眼前時，她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顧以辰喝了一口湯，語氣恢復平淡，「回去好好想想。」
「嗯……」蘇沐低下頭，心裡卻翻湧不已。
飯後，兩人走出攤子。夜風微涼，街燈把影子拉得很長。蘇沐忍不住偷偷側目看他。他一如往常地冷峻，卻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沉穩。
「你總是這麼嚴格嗎？」她突然脫口而出。
顧以辰停下腳步，看著她：「你希望我不嚴格？」
「我……」蘇沐一時語塞。
「嚴格，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在別人眼裡顯得不專業。」他語氣依舊平淡，但字字落在心底。
蘇沐愣住了。原來，他的嚴厲背後，竟藏著這樣的用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上，車內再次陷入安靜。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沉默，卻讓蘇沐覺得安心。
快到家門口時，顧以辰忽然說：「蘇沐。」
「嗯？」
「別再叫我主管了。」
蘇沐怔住，轉頭看著他。
「叫我名字。」他語氣不容拒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蘇沐的心跳劇烈加快。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顧……以辰。」
他微微一笑，極淡，卻真實。
「很好。」
蘇沐愣在那裡，直到下車後仍回不過神。心口像是被什麼填滿，酸酸漲漲，卻又甜得發燙。
回到房間，她打開筆電，盯著未完成的設計稿。腦中卻不斷閃回剛剛的場景——那句「叫我名字」，那抹難得的笑容。
她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渴望：
想要成為值得他認可的人。
這一刻，她明白了。她留在這家公司，不只是為了薪水或履歷，而是為了心中那份不願認輸的執著，還有……那個在她眼裡漸漸模糊卻愈發清晰的身影。
夜深人靜，城市的喧囂逐漸遠去。她輕輕闔上電腦，躺在床上。手機再次震動，是一條訊息。
【顧以辰：明天七點，我帶你看專案資料。】
她盯著螢幕，嘴角忍不住上揚。
【好的，顧以辰。】
第一次，她沒有再打「主管」兩個字。
房間靜得出奇。時鐘的指針滴答作響，聲音在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蘇沐輕輕放下手機，心口卻久久不能平靜。
「顧以辰……」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像是試圖讓陌生卻熟悉的音節在舌尖滾動，慢慢習慣它帶來的重量。
回想起剛才他淡淡的笑意、那句「叫我名字」的低沉聲線，她忍不住將臉埋進枕頭，掩住止不住的笑意。這樣的自己，竟有些像高中生時偷偷暗戀老師時的模樣。
可是……這一切，不過才剛開始。
忽然，一股壓力悄然浮上心頭。她想起專案，想起新聞裡那則高調的廣告企劃。那不只是公司的重點案子，而是整個業界都會注視的焦點。對一個新人來說，這幾乎是場豪賭。
「我……真的能行嗎？」
蘇沐翻過身，望著天花板。眼神裡閃爍著不安與期待交織的光芒。
她明白，自己沒有退路。既然已經被點名，那就只有一條路：拼盡全力。
夜更深了。她漸漸陷入睡夢。夢裡，她看見無數設計圖、會議室裡的燈光、熬夜的身影。畫面裡總有一個人，背對著她，沉穩而堅定，時而冷漠，時而又在轉頭時，給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笑。
蘇沐在夢裡伸手去追，卻始終抓不住。
直到天色微亮，她才從夢中驚醒。睫毛還沾著未乾的淚意，卻忍不住失笑。
「原來，我已經開始期待明天了啊……」
窗外的城市，逐漸蘇醒。車聲、人聲，喧囂再度匯聚成白日的旋律。蘇沐深吸一口氣，推開窗戶，讓清晨的涼風灌進房間。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只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小助理，而是即將站上舞台的參與者。
即便前方充滿未知，她也願意賭一把。
因為有一個人，正在那裡等著。
就這樣，蘇沐的第一個專案，與她不曾察覺卻漸漸萌芽的情愫，在這個夜晚，同時悄然展開。
而這場下班後的戀愛，也終於在無聲中，落下了第一個注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