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依雅那副不容置喙的俏皮神情，西莉亚心中明白，任何追问都将是徒劳。那双明亮的眼眸里藏着秘密，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坦然掩盖，让她无法再开口探寻。她只能无奈地微一点头，话语在唇边打了个转，最终化为一句轻柔的嘱咐：“嗯，好。那……路上小心。”
“知道啦！”依雅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带着一丝调皮的暖意。她向着西莉亚和莉莉娅用力挥了挥手，告别的姿态轻快得像一阵风，“拜拜，西莉亚！还有莉莉娅也是！”
话音未落，那娇俏的少女身形便骤然变得虚幻，随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不留下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万籁俱寂的荒野上，只剩下西莉亚与莉莉娅面面相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依雅离去时那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香气。
良久，西莉亚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沉重与惊悸一并吐出。一场激战，一次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让她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濒临极限。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尖锐地抗议。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力道瘫坐在地，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水袋和一些干粮，机械地送入口中，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为几近枯竭的身体补充能量。
短暂的休息让脑海中那阵阵针扎般的刺痛稍稍平复。西莉亚挣扎着再次站起身，目光变得坚定。她抬起素手，在身前的空地上优雅地划过，繁复而玄奥的符文在魔力的牵引下交织成网，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随之在地面上铺展开来，绽放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伴随着一声穿云裂石的清越鸣叫，一头体态神骏、羽翼洁白的狮鹫踏着光芒昂首现身，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智慧与高傲。
“我们走吧，莉莉娅。”西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主人。”
两人轻盈地跃上狮鹫宽阔的脊背，随着巨翼的有力一振，她们冲天而起，化作天空中的一个黑点，向着圣菲利娅魔法学院的方向疾速飞去。
高空之上，寒风凛冽如刀，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狮鹫平稳地扇动着翅膀，将下方那片被战斗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土地远远抛在身后，那些扭曲的树木和焦黑的坑洞在视野中迅速缩小，最终模糊成一片暗淡的色块。
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经历，却像一把重锤，将西莉亚过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砸得粉碎，然后又用一种更加残酷、更加真实的方式重塑。
她将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倚靠在莉莉娅温暖而坚实的后背上，汲取着那份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温度，可她的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着，纷乱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
“世界之外来到虫子”——那仅仅是代号就透着不祥的怪物，轻易便将身为满级召唤师的她和莉莉娅逼入绝境。依雅——那个自称是“西莉亚”挚友，实力却深不可测到令人战栗的神秘少女。还有那所谓的“二十五年前的决战”，以及“灵魂崩解的重伤”……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被猫玩弄得乱七八糟的毛线，与她脑海中那个数据清晰、逻辑分明的游戏世界产生了巨大的、无法弥合的断层。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穿越而来的，究竟是不是那个名为“奇迹大陆”的游戏。
她无法想象，自己那个在游戏设定里孤高清冷、不问世事的角色“西莉亚”，其背景故事的背后，竟然还镌刻着如此沉重而血腥的宿命，竟然与那种光是想起就让人灵魂颤抖的不可名状之物有过殊死搏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个游戏吗？还是说，她所熟知的游戏，本身就只是这个真实到令人窒息的世界一个残缺不全、被美化过的投影？
无数疑问在她心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彼此冲撞，盘旋不休。然而，无论她如何思索，如何试图用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逻辑去解读，都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莉莉娅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身后那具娇小身躯传来的、几乎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少女不动声色地让狮鹫放缓了飞行的速度，让气流变得更加平稳，然后才用她那一贯沉静而关切的语调问道：“主人，您没事吧？”
西莉亚被这声询问从思绪的漩涡中拽了出来。她不想让莉莉娅为自己这份源于世界观崩塌的恐慌而担心，只好竭力压下心头的波澜，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用一种刻意放轻松的口吻掩饰道：“没……没事。只是……有点被依雅的实力震惊到了。”
这并非彻头彻尾的谎言。依雅那超越常理的强大，确实是此刻盘踞在她心中的巨大震撼之一，甚至可以说是那团乱麻中最显眼的一根线头。
听到这个回答，莉莉娅精致的脸庞上也浮现出一抹心有余悸的神色。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说道：“确实……依雅小姐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她微微侧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回想时的困惑与敬畏：“我虽然并非专精战斗的武者，但我对斗气的运用法门也略知一二。可是，刚才依雅小姐出手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甚至无法捕捉到她任何一丝一毫的动作轨迹，仿佛……仿佛她根本就不曾移动过。”
“最可怕的是……”莉莉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诉说一个足以颠覆常识的禁忌秘密，“在她的整个攻击过程中，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斗气流转的迹象。”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刺目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西莉亚脑中的混沌，直击她灵魂最深处。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有使用斗气？
怎么可能！
根据这个世界雷打不动的力量体系，无论是哪个分支的武者，其一切力量的源泉都来自于对体内斗气的淬炼与调动。强化肉身、外放剑气、施展战技，无一例外。依雅的职业，从她手持长剑的姿态来看，毫无疑问是剑士，理应是斗气的顶尖使用者。
可莉莉娅却说，她没有动用斗气？那她刚才那瞬间肢解巨兽的速度和力量凭的是什么？是纯粹到无法想象的肉体力量？不，不可能，单纯的肉体力量不可能做到这种事……那是一种完全凌驾于这个世界规则之上、一种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未知力量体系？
在此之前，西莉亚对依雅的认知还停留在“等级极高、装备逆天”的玩家思维层面。可现在，莉莉娅这番基于这个世界本土强者视角的证言，让她对依雅的强大，有了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
那不是强大，那是……犯规，是开挂。
西莉亚缓缓地将脸颊贴在莉莉娅的背上，冰冷的风与温暖的体温交织。她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孤寂的银月，许久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带着无尽庆幸的微弱声音，轻轻说道：
“是啊……幸好，她是我们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