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
西莉亚才和她们分别,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信息量过于庞大的梦境。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指尖传来的,不是衣料的柔软,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带着奇异生命质感的触感。
一只通体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金色蝴蝶,正静静地停驻在那里,薄如蝉翼的翅膀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金色光晕。
这是玉蝶在她离开时,送给她的“礼物”。
西莉亚默默地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学院里依旧是那副和平安宁的景象,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走过,讨论着下午的课程,或是某个新出的炼金道具。他们的欢声笑语,与西莉亚脑海中回荡的那些沉重真相,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帷】。
一个由大陆所有圣境强者组成的、守护世界的秘密组织。
想着这些纷乱的思绪,西莉亚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自己那栋豪华公寓的门前。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欢迎回家,主人。”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由衷喜悦的声音,在玄关处响起。
小女仆奥菲早已恭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黑白女仆裙,每一处蕾丝花边都洁白如雪,围裙更是熨烫得平整如新,找不到一丝褶皱。随着她恭敬地躬身行礼,那对精心梳理的银色双马尾在空中划出两道轻快而活泼的弧线,像是一对雀跃的银色蝴蝶。而她那双清澈的浅红色眼眸,在看到西莉亚的瞬间便亮了起来,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看到这张熟悉的、可爱的脸庞,西莉亚心中那份因宏大真相而带来的沉重与压抑,莫名地就消散了许多。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轻轻“嗯”了一声,将那些烦人的事情,暂时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主人,”奥菲直起身,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西莉亚的肩上,那双浅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那只蝴蝶是……?”
“一位……故人送的礼物。”西莉亚的回答有些含糊,她侧身走进门内,轻声说,“不用在意。”
随着她走进房间,那只华丽的金色蝴蝶双翼一振,悄无声息地从她肩上飞起,落在了客厅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书架顶上。
午餐一如既往的丰盛而美味。
鲜嫩多汁的香草烤鸡,配上浇了秘制酱汁的蔬菜沙拉,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奶油蘑菇浓汤。一起用餐的奥菲也一如既往的耐看,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动作优雅,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偶尔会抬起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偷瞄一下自己的主人。
只是,有了心事的西莉亚,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用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份曾经能让她心情愉悦的美味,此刻在口中却变得有些寡淡。
“主人?”
奥菲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她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关切的、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
“您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西莉亚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奥菲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眸,她连忙摇了摇头,有些慌乱地掩饰道,“没、没什么。”
她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鸡肉,用力地咀嚼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很好”。
然而,这番欲盖弥彰的举动,反而更让奥菲确信,自己的主人一定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看着奥菲那依旧担忧的眼神,西莉亚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多愁善感的样子,有点可笑。
自己不是早就想通了的吗?
无论这具身体的过去是何等的波澜壮阔,无论那个名为“西莉亚”的英雄曾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与荣光,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的“我”,是真实的。
这个正在思考、正在烦恼、正在品尝美食的意识,属于林越,是真实的。
我如今过的生活,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
自己一个通宵打游戏猝死的普通宅男,能有机会在这样一个奇幻的异世界,以一个美少女的身份重活一世,还白捡了一个这么可爱又能干的超级女仆……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种种新奇体验,早已足够精彩,足够死而无憾了。
何必去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的过往而烦恼呢?
我是西莉亚,但也只是现在的西莉亚。
想通了这一点,西莉亚顿时如释重负。她抬起头,看向对面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奥菲,那张美丽的脸蛋在柔和的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微笑。
“真的没事,”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说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现在想通了。”
随后,她低下头,开始专心地、认真地品尝起盘中的午餐。
嗯,鸡肉很嫩,沙拉很爽口,汤也很好喝。
……
与此同时,数万里之外,大陆极北的永冻雪原。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大地,卷起漫天冰晶。这里是生命的禁区,目之所及,唯有无尽的、单调的纯白。
就在这片纯白的雪原深处,坐落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由几栋简陋小木屋组成的邪教据点。
此刻,这个据点内外,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十个身穿黑袍的身影。他们有的倒在雪地里,有的趴在木屋的门槛上,有的则还维持着祈祷的姿势,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都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与痛苦,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一种诡异的、近乎虔诚的平静之中,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最大的那栋木屋里。
在最大的那栋木屋里,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正安然地坐着,占据了这片死寂中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她身上穿着一件与周遭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的华丽吊带裙,那白金色的裙料轻薄华丽,宛若月光与初雪织就,轻薄的质地让她光洁的肩头与精致的锁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足以冻结钢铁的寒气之中,她却浑然不觉。两抹鲜红的发绳,将她那头长长的亚麻色秀发俏皮地束成了两束,而那对双马尾并未顺从重力垂下,反倒在她身后无风自动,如同两尾拥有生命的金色游鱼,在凝滞的空气中悠然飘舞。
她正是依雅。
此刻,她正拿着一颗与墓地里那颗一模一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水晶球,放在眼前,好奇地端详着。她的动作,不像是在研究一件危险的邪物,倒更像是在把玩一个刚到手的新奇玩具。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水晶球冰冷的表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
“真是谨慎啊,”她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声音甜美而清脆,与周围这片死寂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居然连这种偏僻的据点里,都只放了一个空壳的信标。”
她将水晶球随手抛了抛,又稳稳接住,那双淡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孩子气的、带着几分好胜的笑意。
“不管你怎么躲。”
“我很快,就能把你从老鼠洞里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