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的浴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西莉亚半个身子浸在温热的水中，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初生的、未经打磨的雕像。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奥菲，试图从那双看似纯真无辜的浅红色眼眸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属于“捉弄者”的得意或心虚。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奥菲依旧是那副恭敬而关切的模样，眼神平静无波。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主人突然剧烈反应的困惑，仿佛刚才那个在她耳边吐气如兰、用言语和行动大胆调戏的“妖精”，根本就不存在。
那种感觉，就像你明明抓到了一只偷吃糖果的小猫，它却能转过头，用全世界最无辜的眼神回望你，让你开始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西莉亚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最终，是她先败下阵来。
算了，算了。
她能在心里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疲惫不堪的叹息。和这个段位已经高到看不懂的小女仆玩心计，自己还嫩了点。
但这澡，是肯定洗不下去了。
那温热的、本应让人放松的池水，此刻却让她感觉如坐针毡。空气中弥漫的玫瑰精油香气，似乎也变得暧昧而黏腻，每一次呼吸，都让她回想起刚才那令人心跳失速的触碰和耳语。
她从浴池中站起身，带起一片哗啦的水声，胡乱地抓过旁边的毛巾，以最快的速度、近乎粗鲁地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然后看也不看奥菲一眼，拿起干净的睡裙就往身上套。
在奥菲那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注视下，西莉亚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小跑出了浴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狼狈不堪。
晚饭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安静。
主仆两人面对面坐在华丽的长餐桌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如常，就好像浴室里那段令人脸红心跳的插曲，真的只是一场被水蒸气扭曲了的、荒诞的幻象。
奥菲的动作依旧优雅，用餐的礼仪无可挑剔。她会为西莉亚切好盘中的牛排，会适时地为她添上果汁，脸上挂着温顺而恬静的微笑。
西莉亚则全程低着头，用叉子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味蕾却仿佛罢工了一般，尝不出半分滋味。食物的香气、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窗外渐浓的夜色……所有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她的全部心神，都用来抵抗那道时不时会从对面投来的、看似平静的视线。
终于，在将盘中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后，西莉亚如蒙大赦。她用餐巾胡乱擦了擦嘴，从椅子上站起身。
“我……我吃好了，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她语速飞快地丢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去看奥菲的反应，便转身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往常这个时候，她一般都会和奥菲在客厅的沙发上聊会儿天，或者干脆像只懒猫一样躺在奥菲的大腿上，让她为自己朗读那些枯燥的历史文献。
奥菲坐在餐桌旁，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西莉亚那近乎仓皇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直到那扇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她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她拿起高脚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殷红的果汁，浅红色的眼眸中，那份伪装出来的纯真与恭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又夹杂着一丝甜蜜的复杂笑意。
“看来……还是稍微有些冲动了啊。”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懊悔，反而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美妙的瞬间。
“不过……主人害羞的样子，真是……”
“……太可爱了。”
-
另一边，西莉亚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室，连灯都忘了开，就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都扔进了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并且用天鹅绒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只受了惊吓，拼命往壳里缩的蜗牛。
黑暗而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剧烈的心跳声。
脸颊好烫。
她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再到脖颈，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西莉亚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复杂过。
按她最初的心愿和想法，明明……明明奥菲如今做的这一切，正是她所期盼的啊！
可为什么？！
为什么当那一天真的来临，当奥菲真的主动抱住她，用那种甜腻到骨子里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用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时，她却……慌了？
她怕了。
西莉亚痛苦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最开始，调教奥菲的人是自己！明明最开始，自己是打着让奥菲给自己暖床的主意！
但到头来，真正临阵脱逃的人，反而是自己？
原来……我还没有准备好吗？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到底在怕什么？
不对，不对……
一个念头，猛地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自己明明应该才是那个掌握着一切、游刃有余的主导者！为什么才过了一天，我和奥菲的身份就彻底互换了啊？！
以前，明明都是我找各种借口调戏奥菲，看她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现在，反倒变成奥菲气定神闲地调戏我，把我弄得溃不成军了？！
“唔……好烦啊！”
西莉亚烦躁地将被子掀开一角，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空气。
算了……被调戏就被调戏吧。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一遍遍回放浴室里的画面。
奥菲怀抱的温度，那柔软的触感，指尖划过皮肤时带起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酥麻……
虽然……虽然真的很羞耻，让她觉得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
但……其实……好像……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西莉亚的脸颊再次升温。
她回忆起奥菲那双纯真又狡黠的眼睛，回忆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完全软下去的身体。
无论是调戏奥菲，还是被奥菲调戏，这种经历，对于曾经那个只能隔着屏幕和纸片人互动的、社恐晚期的林越而言，都是一种奢侈到不可想象的体验。
想到这里，她心头的烦躁与羞恼，竟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无奈、羞涩与一丝隐秘期待的奇妙情绪。
她从被窝里慢吞吞地钻了出来，决定不再去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她走到书桌前，想继续去看下午那本书，用知识来填满自己混乱的大脑。
然而，就在她伸手准备去拿书的瞬间，一抹柔和的、却又无法忽视的金色光芒，在房间里悄然亮起。
西莉亚的动作一顿，警惕地循着光芒望去。
只见那只本应停在衣柜顶端充当摆件的华美金色蝴蝶，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她的面前，正缓缓地扇动着它那流光溢彩的翅膀。
金色的光粒子从它的翅膀上洒落，如同一阵无声的星尘之雨，将这间昏暗的卧室点缀得如梦似幻。
看着这只径直飞向自己的蝴蝶，西莉亚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天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她心中闪过无数猜测之际，那只金色蝴蝶已经停在了她的身前，与她的视线齐平。
下一秒，耀眼的金光猛然爆发！
西莉亚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神圣而温暖的气息。光芒之中，蝴蝶的轮廓迅速消融、拉长、重塑……
当光芒散去，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裙的绝美精灵少女，已经悄然立于她的面前。
金色长发垂落，湛蓝的眼眸深邃明亮，尖俏的耳朵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正是玉蝶。
她就那样凭空出现在西莉亚的卧室内，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玉蝶前辈！”西莉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问道，“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玉蝶闻言，轻轻歪了歪头，那双湛蓝的眼眸微微弯起，像一双美丽的月牙。
她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一种带着几分慵懒、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亲昵语气，柔声反问道：
“嗯？就不能……只是我单纯地想来看看你吗？”
“啊……”
西莉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玉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再次上前一步，几乎快要贴到西莉亚的身上。她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挑起西莉亚的一缕银发，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无比满足的表情。
“毕竟……”她抬起眼，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西莉亚那张惊愕的小脸。
“我们可是……好久、好久没见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