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钢铁之躯
意识像是沉在没有底的深海里，混沌了不知多久，直到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将启尘拽了出来——那不是皮肤被划破的疼，而是无数冰冷的数据流钻进意识的酸胀感，像有台机器在他脑子里疯狂敲代码，密密麻麻的0和1在眼前飞掠，快得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煌式–TZ07，编号7803，隶属CN国西部军区47式212团特种部队。”
一股复杂化的电子数据突然在意识深处炸开，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烙印在核心里，一遍又一遍循环，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启尘想捂耳朵，却发现自己连“手”的存在都感知不到；想开口骂一句“搞什么”，喉咙的位置空荡荡的，连气流都无法震动。
他慌了。
这里不是死亡后的虚无，也不是医院的病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包裹在一团冰冷的、坚硬的东西里，周围全是高速运转的机械声，还有子弹划过空气的尖锐呼啸，以及……爆炸声。
“当前任务：敌后穿插，切断敌方后勤补给线。任务优先级：最高。任务接收四小时前”
电子数据再次涌动，这次附带了更多数据：敌方火力点坐标、行进路线地形图、弹药剩余量——173发步枪弹、26发手枪弹、1枚手雷、2枚烟雾弹。
这些信息像潮水一样涌来，压得启尘的意识快要溃散，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没有身体了，或者说，他的意识，被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下一秒，“视觉”模块突然启动。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却让启尘的意识彻底僵住——没有熟悉的乡镇马路，没有老家屋顶的瓦片，只有一片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
远处，几辆军用卡车侧翻在路边，车尾烧着熊熊火焰，黑色的浓烟滚滚升空，把灰黄色的天空染得更暗；地面上布满弹坑，坑洼里积着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机油还是血；几根烧焦的树干歪歪扭扭地立着，树枝上挂着破碎的深绿色军装，风一吹，像招魂的幡。
而“自己”，正半蹲倚靠在一个弹坑边缘，双手握着一把造型陌生的步枪——枪身是深灰色的金属材质，枪口还在发烫，战术导轨上装着不知名的瞄准镜。启尘能“感觉”到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力度，能“看见”枪身侧面刻着的编号：QBZ-07。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不远处站着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械人形——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关节处裸露着转动的齿轮，方形头部上两颗发着红光眼睛的。它们正对着前方的敌人开火，子弹打在敌方的机械单位上，溅起一串火花。
而它们的对面是既有和他们类似的机器人，也有穿着迷彩作战服的人类士兵。人类士兵躲在废弃的卡车后面，举着枪朝这边射击，子弹打在“自己”身旁的地面上，扬起细小的尘土。
“左翼发现敌方装甲单位，请求支援！”另一个机械人形的电子音响起，带着战斗的急促感。
这个信息直接就传输到了启尘这具躯体的大脑数据核心里。
启尘的意识彻底乱了。他想逃，想闭上眼假装这是一场噩梦，可“身体”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握着步枪的手自动调整姿势，枪口对准了躲在卡车后的人类士兵，数据信息面板上瞄准框在对方身上锁定，呼吸频率（如果这台机器有呼吸的话）被自动调整到最佳射击状态。
“砰砰砰！”
枪声在耳边响起，震得启尘的意识一阵发麻。他“看见”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那个人类士兵的胸口，对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迷彩服。
这不是游戏，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游戏里的击杀只有屏幕上的提示和分数，没有真实的鲜血，没有子弹入肉的闷响，没有那种……剥夺生命的沉重感。
启尘的意识在咆哮，他想停下，想扔掉手里的枪，可“身体”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那是已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战斗——换弹匣、瞄准、射击，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可怕，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变成了什么。
不是人类，不是鬼魂，而是一台战争机器人。他的意识被塞进了这台名为“煌式–TZ07”的机械核心里，成了这台杀人机器的“灵魂”，却连操控权都没有。
为什么？
启尘的意识在嘶吼。他明明已经死了，明明已经摆脱了那个一无是处的人生——成绩平平，考不上证，当不了兵，连个朋友都没有，像个多余的影子活在世界上。
他以为死亡是解脱，是不用再勉强自己的终点，可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变成一台没有自由的战争机器，在陌生的战场上杀人，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7803，注意规避！敌方火箭弹来袭！”旁边的机械人形提醒道。
启尘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猛地向左侧翻滚，躲进一个更深的弹坑。几乎是同时，一枚火箭弹落在刚才的位置，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身体”表面的温度传感器瞬间报警。
他“躺”在弹坑里，看着天空中飞过的炮弹，意识里全是绝望。
原来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更残酷的开始。
之前的人生再平庸，再狼狈，他至少还有一点选择的权利——可以选择逃课，可以选择躲在宿舍里玩游戏，可以选择在深夜里偷偷哭。
可现在，他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这台机器用自己的“手”扣动扳机，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生命在眼前消
“编号7803，弹药剩余耗尽，请求补充。”一道电子音响起，这次是“自己”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远处的弹药补给点传来回应：“收到，立即前往补充，补充后前往三号高地支援。”
“身体”再次动了起来，站起身，贴着弹坑边缘快速移动。启尘的意识像被绑在过山车上，只能被迫跟着这台机器的节奏，感受着每一次枪声，每一次爆炸，每一次……夺走生命的瞬间。
他看到刚才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一个机械人形被敌方炮弹击中，金属外壳瞬间被炸得粉碎，核心部位的电路冒着火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他看到一个人类士兵抱着手雷冲向敌方的装甲单位，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爆炸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启尘的意识里，比当初体检失败、考试挂科的滋味难受百倍。他宁愿自己还在那个大专的宿舍里，哪怕只是躺着看天花板，哪怕只是听着室友打游戏的声音，也比现在这样，做一台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好。
“抵达三号高地，开始建立防御工事。”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任务推进的机械感。
启尘的“身体”停下脚步，开始取下身后的工兵铲挖掘地面，准备构筑临时掩体。他“看”着自己的机械手指握着工兵铲插进泥土里，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
十五个小时前接收的任务信息还在意识里循环，敌后穿插，切断补给线。这台机器会按照程序完成任务，然后可能会接受新的任务，继续战斗，直到被摧毁的那一天。
而他的意识，或许会永远被困在这台钢铁之躯里，看着一场又一场不知道意义的战争，直到彻底被数据流吞噬，连“启尘”这个名字，都被遗忘在硝烟里。
风卷着尘土吹过，带着硝烟的味道。启尘的“视线”落在远处燃烧的卡车残骸上，意识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刚才那枚火箭弹没有躲开就好了。
至少那样，他能真的死透，不用再这样，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