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囚徒
启尘依旧继续着他的“任务”，如同前世的自己像一个看客一般——像是曾经看老师讲课，又像是在看第一人称视角的画面，全程无法干预。他机械地收回工兵铲，指尖感受不到金属的冰凉，只有程序设定好的“触感反馈”。
挖掘工事的机械臂还在泥土里转动，金属指尖裹着焦黑的尘土，每一次下铲都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启尘依旧继续着他的‘任务’，他的意识游离在数据网中，像个被按在第一人称视角里的观众——就像从前在课堂上盯着老师的板书，明明视线跟着移动，思绪却飘在窗外；又像玩游戏时操控角色，可这次没有退出键，连闭眼的权利都没有。
“咔嗒”一声，工兵铲被自动收回背部的卡槽，金属碰撞声在硝烟里格外清晰。几乎是同时，那道冰冷的电子音再次穿透意识：“发现敌方支援部队，坐标（372，415），立即前往截击。任务准则：优先摧毁载具，消灭有生力量。”
指令落地的瞬间，“身体”已经动了。QBZ-07步枪重新被握在机械手中，枪口微微下垂却始终对准前方，脚步踩着战术步伐向前突进——每一步的距离、频率都分毫不差，都被调整到最优性能状态。
启尘想要“停下”，想让这具钢铁躯体别再靠近战场，可他的意识就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玻璃罩里，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沿途的景象比之前更惨烈。一辆翻倒的补给车侧躺在路边，车厢被炸开个大洞，里面的弹药箱滚了一地，有的已经被流弹引爆，冒着滋滋的火花；几个穿着沾染鲜血个焦土泥泞迷彩服的士兵倒在车旁，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拉开保险的手雷和没有弹夹的步枪，鲜血在地面上漫开，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暗褐色的浆糊。
“目标车队进入视野，载具数量2，载员约16人。”电子音报出数据，“身体”立刻半蹲做出战术动作，躲到一棵烧焦的树干后，步枪上的瞄准镜自动开启，红色的十字准星锁定了最前面那辆吉普车的驾驶位。
“砰！砰！”
两道枪声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刺耳。启尘“看”着子弹穿透车窗，精准命中那个驾驶员和副驾士兵的脑袋。
驾驶员的身体猛地一震，顶着血窟窿的脑袋撞在方向盘上，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车子瞬间失去控制，歪歪扭扭地撞在路边的土坡上，车头瞬间变形，冒出滚滚白烟。
下一秒，“身体”已经冲出掩体，朝着第二辆的卡车突进。
“敌袭！马上下车！”
敌方士兵立刻反过来迅速下车，依靠着卡车作为掩体，举起手中的步枪像‘启尘’开枪反击。
子弹打在“身体”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没能造成实质伤害——这具钢铁之躯的防御，远比人类的血肉之躯坚固得多。
看着视觉模块显示着眼前的战斗，数据面板不断播报着战果，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启尘的意识里。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抱着一挺轻机枪，刚要扣动扳机，就被“自己”射出的子弹击中膝盖，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浸透了裤腿。
那声惨叫太真实了，不是游戏里的音效，是带着痛苦和恐惧的、真正的因为剧痛而发出的尖锐声音。
启尘猛地想别开“视线”，可“眼睛”——也就是这台机器的摄像头，依旧牢牢锁定着目标，机械臂甚至还在调整姿势，准备射出下一发子弹。
启尘的意识里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心头，可他没有喉咙，没有胃，连吐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无力感比死亡更折磨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杀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那个在大专宿舍里混日子的青年。成绩平平，考不过职业资格证，连征兵体检都因为视力不达标被刷下来，活得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甚至在车祸发生时，还隐约觉得“解脱了”。可现在他才知道，哪怕是那样平庸的人生，至少他能选择——选择今天吃什么，选择要不要去上课，选择在难过时躲在被子里哭。
“身体”还在继续战斗，机械动作精准而高效。一个试图绕到侧面偷袭的敌方士兵，被“自己”用枪托砸中头部，颅骨碎裂的声音透过金属传导到意识里，清晰得可怕；最后还有两个试图逃跑的士兵，被‘自己’射出的两发子弹击中头颅，瞬间瘫倒在地，之前那辆吉普车里的士兵挣扎着想从车窗爬出来，却被‘自己’扔到车底的手雷瞬间连同报废的吉普车炸上了天。
十分钟后，战斗结束。
敌方的载具全部被摧毁，十六名敌方士兵无一生还。地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残骸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焦糊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这台机器的传感器里，被转化成一串冰冷的数据。
“任务完成，等待后续指令。”电子音播报着结果，“身体”收起步枪，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金属外壳上还沾着敌人的血迹，在灰黄色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待在数据网络里的启尘，他看着地面上那些冰冷的尸体，看着那些还在燃烧的车辆，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他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被困在里面的囚徒。
这具躯体会按照程序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杀一个又一个人，直到被摧毁的那天。而他，或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清醒地看着每一次杀戮，感受每一次生命在眼前消失，却连结束这一切的权利都没有。
“后续任务指令接收中……”冰冷的机械电子音再次响起，数据信息面板上又更新了新的任务指令。
启尘的意识麻木了，接着就绝望。他知道，下一场杀戮，很快就要开始。他像一个被关在完全密封的玻璃罩里的囚徒，只能被迫看着这具躯体朝着下一个战场前进，无法反抗，无法逃离，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杀戮在等着他。
风又吹过战场，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火星，落在“身体”的金属外壳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痕迹。启尘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地平线，那里还能看到零星的炮火闪光，像地狱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突然如此渴望死亡——不是前世那种模糊的“解脱”，而是彻底的、连意识都消失的死亡。至少那样，他不用再做这具杀人机器的囚徒，不用再看着自己的“手”沾满鲜血。
可在这具钢铁之躯里，他连控制权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