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暮克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I.O.P工厂的保密车间内已一片忙碌。
四台人形静静躺在改造平台上，金属躯体外部覆盖着半成型的“人类皮肤”外壳——仿真皮肤贴合着机械关节，黑色短发整齐地固定在头部接口处，唯有面部尚未安装仿生皮肤，露出底下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线路接口。
“霍诺维奇先生，外观改造已完成80%，仿生皮肤的触感模拟和战术服的耐磨涂层都按要求处理好了，只剩面部伪装和身份信息植入。”
驻厂监督的克格勒特工通过通讯终端向霍诺维奇汇报，镜头扫过平台上的人形，“全程没有触碰内部核心，所有操作都在您划定的安全范围内。”
霍诺维奇正在国家安全局驻暮克城办事处的办公室里，翻阅着SSO传来的编制调整文件，闻言应道：“加快进度，务必在三天内完成收尾。另外，让I.O.P把伪造的出厂报告和身份档案同步做好，要和赤联民用人形登记系统的数据完全匹配，不能出任何纰漏。”
挂了通讯，他将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指尖停留在“阿尔法小队1组”的新编制栏。
经科洛夫批准，原1组已正式从阿尔法小队剥离，重组为一支新式作战小队，编制设定为“1名人类队长+4台作战人形”，队长一栏赫然写着“瓦列里·苏·佩特罗夫”。
而文件附件里，瓦列里的调任通知已发出，但截至目前，仍未收到对方的确认回复。
“看来这位老伙计，是真的不想接这个担子。”霍诺维奇揉了揉眉心，拿起终端拨通瓦列里的通讯。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瓦列里略带沙哑的声音，背景似乎是靶场，隐约有枪声回荡。
“霍诺维奇？有话直说，我忙着呢。”瓦列里的语气算不上客气。
霍诺维奇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瓦列里，关于重组作战小队的调任通知，你应该收到了吧？小队配属的4具军用特种作战人形三天后交付，需要你尽快确认接收，咱们好对接后续的磨合训练。”
听筒那头，瓦列里突然没了声音。
以往只要提及“人形”，他总会第一时间反驳，甚至破口大骂，可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有背景里的枪声渐渐停了下来。
霍诺维奇握着终端，心里泛起嘀咕，正想追问，却听到瓦列里低沉的声音传来：“知道了，我会接受调任。”
短短一句话，让霍诺维奇愣住了——这和他预想的反应截然不同。要换做以前，瓦列里早就对着通讯骂开了，绝不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试探着问：“你……不再考虑考虑？这可是配属人形的作战小队，和你以前的作战模式完全不同。”
“没什么好考虑的。”瓦列里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任务下来了，照做就是。三天后人形交付，我会亲自把它们领回来的。”
说完，不等霍诺维奇再开口，通讯便被挂断。
霍诺维奇盯着暗下去的终端屏幕，眉头紧锁。瓦列里的转变太过反常，背后一定藏着什么。心里隐隐觉得，这次瓦列里的妥协，或许和那场让他失去队友的伏击，有着什么关联。
下午，霍诺维奇在办公室里对着文件，心思却总飘回早上与瓦列里的通话——对方那句干脆的“接受调任”，和以往对人形的抵触态度判若两人，实在反常。
他索性将手头工作交给下属，抓起挂在墙边的西装外套，快步下楼驱车，直奔阿尔法小队在暮克城的地下训练基地。
他想当面和瓦列里聊聊，弄清这反常背后的缘由，若涉及机密，至少也能让这位老战友知道，有人愿意听他倾诉。
霍诺维奇驾驶汽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很快便看到远处的赤联驻城军事基地。
车子通过岗哨的层层核查，驶入军事基地，停稳后，霍诺维奇直接走进电梯，按下“地下三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训练靶场的枪声与器械碰撞声扑面而来，他扫过场地，很快在角落的休息区看到了瓦列里——对方靠着墙壁坐着，手里攥着一瓶未开封的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形靶上，神情有些恍惚。
“是你来了啊。”听到脚步声，瓦列里转过头，扯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怎么？你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空来看我这个‘闲人’？”
霍诺维奇在他身边坐下，刚想开口问起调任的事，瓦列里却先抛出一个问题，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你说，人形部队和人类士兵部队，到底哪个更强？”
霍诺维奇愣了一下，虽摸不透他的用意，还是坦诚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得看具体场景，不能一概而论。从正面硬刚来说，人形的钢铁躯体扛得住炮火，计算精准度也远超人类，单论个体战力，人类确实没法比。”
瓦列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里的瓶盖，而霍诺维奇继续说着：“但人类的优势在于思维和智慧——我们能利用电磁干扰瘫痪人形系统，能用火力覆盖压制它们的行动，还能靠战术配合弥补硬件差距。说到底，任何技术兵器都赢不了‘人’，只有拥有自主思维的‘高智慧存在’，才能真正超越人。”
听完这番话，瓦列里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瓶，终于说出了自己妥协的原因：“我以前是真的不信人形，总觉得这些机器没有人靠谱，随时可能出问题。柏岭任务里，那台制式人形突然叛变，对着我们开火时，我当时更确信自己是对的。”
接着他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那天撤退时，三组因为人形叛变毫无防备，全没了。汤利和安德亚也被击中要害死了。”
“就只剩我、格尼和杰伦，拼尽全力才毁掉那台失控的人形，结果刚喘口气，敌人的人形部队就追了上来。幸好84师的救援及时赶到，可他们来的全是人类士兵——他们的人形部队，正在前线和北盟的装甲部队死磕。”
“那场仗打得……太惨了。”瓦列里闭了闭眼，似乎又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敌方人形部队凭着绝对的火力优势，把救援部队打垮了四分之三，格尼和杰伦，也没能活下来。”
最后的几句话，他低着头，直接是带着哭腔的怒吼出来：“根本就一场屠杀！你知道吗！就是在那一刻，我才彻底看明白，在绝对的技术差距面前，人类的勇气和战术，有时候根本不够用。”
他抬起头，看向霍诺维奇，瞳孔里布满血丝，眼神里满是无奈：“血肉之躯，怎么拼得过钢铁和算法呢？以前我抵触人形，是怕它们不靠谱，还有叛变，可现在才知道，比起叛变的风险，没有抗衡敌人的力量才更可怕。既然上面要给小队配人形，那就配吧，至少……能让以后的队友，少流点血。”
霍诺维奇看着瓦列里疲惫却坚定的侧脸，瞬间明白了他反常的原因——不是妥协，而是经历过失去后，选择放下执念，只为守护更多人。
原本到了嘴边的安慰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位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他转而拿起通讯终端，解锁后递了过去：“要不要提前看看你未来队友的资料？外观和基础参数都在里面。”
终端里的信息早已做过处理，关于四台人形的CN国制式来源、核心技术机密等敏感内容已全部销毁，只保留了伪造的民用医护人形和归属克格勒军用人形的身份信息、外观设计图和基础作战参数，除了霍诺维奇、科洛夫，就只有最早接触的六名科研人员和少数高层知晓真相。
瓦列里接过终端，指尖滑动屏幕，目光先落在外观设计图上——画面里的四台人形身着深灰与墨绿相间的模块化战术服，内搭黑色战术背心，利落的黑色短发下，是贴合仿真皮肤的面部轮廓，眉眼间透着柔和的“民用医护”气质，完全看不出军用人形的凌厉感。
他盯着屏幕愣了几秒，抬头看向霍诺维奇，语气满是怀疑：“这真的是军用人形？穿着像民用人形一样，你们怕不是在消遣我？就这模样，上了战场怕是先被敌人当成普通民众，连威慑力都没有，要真想提升战力，不如直接像前线部队那样给人形套上装甲增强防御，你们这设计师，真不是喝酒喝多了？”
屏幕上，深灰与墨绿相间的模块化战术服、利落的黑色短发，配上“民用医护”的身份标注，确实和他印象中满身火力装备的军用人形相去甚远。
“这是部长亲自敲定的设计方案，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去跟他老人家提？”霍诺维奇半开玩笑地说道。
在听到是科洛夫的要求，瓦列里瞬间闭了嘴，只是眉头依旧没舒展，显然对这外观设计仍有不满不过原本沉重的气氛，倒因这小小的插曲缓和了几分。
霍诺维奇见状，收起玩笑，认真解释道：“你在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不是军用人形？实话跟你说，这四台人形，比你见过的所有型号都要强，技术也先进得多。”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严肃，“不过具体强在哪、先进在哪，你就别多问了，那些都是绝密信息。”
说着，他轻轻碰了碰瓦列里的手臂，提醒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部队了？SSO执行的都是隐蔽任务，这外观就是用来伪装的。要是让它们穿着一身重型装甲去执行渗透、侦察任务，目标又大又显眼，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你们是军方的人，还怎么隐蔽行动？”
瓦列里沉默地看着终端上的设计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屏幕。他不是不懂伪装的重要性，只是习惯了以前看到过的传统军用人形的“战斗感”，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生活化”的外观。
片刻后，他收起终端递还给霍诺维奇，语气缓和了些：“知道了，伪装嘛，我懂。就是希望它们的战力，能配得上你说的更强、更先进。”
“放心，等三天后人形交付，你亲自带它们去训练场试试模拟作战就知道了。”霍诺维奇笑着接过终端，心里清楚，瓦列里既然已经松口，后续的磨合，或许会比预想中顺利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