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您......”
凌熙踮着脚从门缝里钻进来，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个蹑手蹑脚、怕惊扰了谁的小猫。
这间办公室本就逼仄，刚才夜璃和谢辞两人的拥吻都显得拥挤，她一进来，连空气都似被压缩了几分。
“想办一下......不住宿舍的申请......”
她垂着眸子，声音低低的。
谢辞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
凌熙的脸上紧绷绷的，抿着嘴唇，可那双看向夜璃的眼睛，却亮亮的、定定的，没有半分闪躲。
这和刚才在年级会上，她攥着自己的手发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目光扫过她揪住裙底的双手......
谢辞明了了。
原来，只是硬撑的镇定。
说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怕夜璃呢？
这时，凌熙的目光忽然轻轻转了转，竟然精准的落向谢辞。
没有提前的预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两人真的有什么隐秘的感应。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半秒，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当然了，苏熙同学，请坐吧。”
夜璃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两人微妙的对视，语气里带着属于老师的庄严。
俗话说的没错，两个女人一台戏。
可眼下这台戏，他似乎并不在戏台之上？
他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掠过，夹杂着谈话声。
那些路过的陌生人，仿佛都在向他无声的招手。
于是，他偷摸的挪到门边......
“咔哒”一声轻响，他把门关上了，外界的声响都隔绝在外。
办公室好像又安静了几分。
夜璃已经把表格和笔递到凌熙面前，语气依旧温和有分寸。
只不过不是对凌熙说的。
“嗯，谢谢你，谢辞同学。”
凌熙接过，也没立刻去填，她握着笔杆，声音弱弱的。
“抱歉，谢辞......刚才推门进来时太急，没留意到门没关好，还麻烦你......”
确实是两个女人一台戏。
虽然两个人没有明说，可是三个人都知道，这台戏因什么而起。
从凌熙钻进门那一刻起，夜璃的眼神就没断过往他身上飘，明明是对着凌熙说话，余光却黏在他的手。
凌熙更甚，攥着笔的手都冒出了细汗，于是她抬眼时，目光十有八九往他这边落的，像是要在他身上找寻什么底气。
谢辞忽然有个想法。
如果自己刚才真的开溜了。
那这台戏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这狭**仄的办公室内，左边是夜璃身上的柑橘味清香，右边是凌熙身上的玫瑰馥郁，两种味道在空气中交织，搅得他心尖都有点发麻。
一个是昨天才跟他睡过的女人，一个是这几天天天都跟他睡，连睡裙的味道都记熟了的女人。
夜璃忽然说话，语气温温的，但却慢着半拍。
“苏熙同学，其实我本来挺担心你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结了。
谢辞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瞥向凌熙。
她垂着眼眸，没立刻接话，笔杆攥的紧紧的。
夜璃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三人就这么僵着。
谢辞忽然明白了。
他不能开溜啊。
夜璃没等二人有什么动作，尾音已经往上挑了个弯，慢悠悠的递过来。
“担心你来到新的环境，遇见新的同学，可能会不适应呢......不过嘛......”
她说着，琥珀色的美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稳稳的落到了谢辞身上。
“看来我并不用担心什么。”
“毕竟，你和第一次见面的同学，都很能相处得来......”
谢辞或许早该知道的。
这场戏一旦开演，就由不得他了。
“抱歉，冬老师。”
凌熙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
“我是不是，来的有些唐突了？毕竟......您看起来是和谢辞同学有事情要商议的......”
像是攒了好大会儿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说的极轻，又柔又弱，可眼尾那点妩媚和清冷没散，睫毛垂落，蓝色的美眸里藏着点说不清的亮。
妩媚和怯弱揉在一块，征服欲和保护欲混在一块......
谢辞忽然明白，红颜祸水究竟是为什么了。
“不......”
“不，并不唐突，”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夜璃抢在谢辞前面接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凌熙将表格填好之后往前递了递，目光落在夜璃脸上，方才的怯意丢了不少。
“冬老师......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像是颗小石子投进静水，“第一次”这三个字在办公室里竟显得......
如此清晰。
谢辞忘了往下要说的话，夜璃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凌熙依旧看着夜璃。
三人都这么静着，门外的脚步声也像是配合一样，停了。
片刻后，夜璃的声音才响起来，尾音里带着没藏住的颤，还拐了个弯。
“嗯？什么......不是第一次？”
她说着，目光飞快地在表格上扫了一圈，很快地又把表格递了回去。
没接过什么话，她用笔尖在表格上敲了敲。
笃、笃——
“苏熙同学，”夜璃的语气尽量放的平稳，“这里为什么不填写呢？”
不知为何，夜璃将那句话落在空气里，却是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
谢辞。
凌熙几乎是同时抬了头。
那双盛着星海的蓝色眸子，没绕弯子，先直直地钉在夜璃脸上，片刻后，缓缓移开，最后也稳稳地落向了......
谢辞。
两人都没说话。
三人都没说话。
只有两道目光悬在谢辞身上，轻，却沉。
像是有默契一样不约而同地把这个问题，直接推到了他面前。
谢辞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
这台打一开始就绕着他转的戏，终于不再藏着掖着，明晃晃地把他拽进了局中央。
“夜璃......夜璃老师......”
谢辞说着，抬步上前，三两步的距离，不算快，直直地站定到凌熙身边。
“据我所知，春城大学允许学生在特殊情况下，填写非亲属的、能及时响应并提供协助的成年人，作为紧急联系人。”
此刻，玫瑰的馥郁，终于大过了柑橘味的清香。
“我和苏熙同学，原本在网络上就有些交情......”
他垂着眼，视线不住地在夜璃和凌熙之间来回的晃。
落向夜璃时，怕撞进她那双琥珀色的眼里；看向凌熙时，又怕漏了夜璃的反应。
手指早把笔杆攥得紧。
那道游移的目光终于定住，稳稳落在对面的夜璃脸上。
夜璃的眼睛微微瞪大，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惊讶。
谢辞像是心虚一样，语气软了些。
“苏熙同学孤身一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以我......昨天陪着她在这里熟悉了一下。”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奇怪。
嗯，确实是熟悉了一下。
所以他昨晚就没回去吗？
声音发紧。
明明对面坐着的，是夜璃。
后背竟然冒了点汗？
直到桌底下传来温凉的触感。
凌熙垂在腿边的小手，指尖轻轻地勾了勾他的衣摆。
怯生生的，却又想要传递暖意的小猫。
谢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夜璃。
“小辞，”
她忽然开口。
不是“谢辞同学”，也不是“谢辞”。
“这种事情，是要经过本人......”
话音卡在半空，夜璃突然顿住了。
不是故意停的。
凌熙不知何时已经从桌下探过手来，不再是轻轻拽衣摆，而是直接攥住了谢辞握着笔的手腕。
女孩的手指纤细，力道却意外地稳，把他那只手攥得牢牢的。
“谢谢你，谢辞。”
声音不算大，甚至还有藏不住的怯弱。
她也没敢看夜璃，只抬眼看着谢辞，那双蓝色的美眸里没了之前的怯懦，亮着孤注一掷的光。
仿佛那是唯一的光。
女孩的发梢蹭过他的手臂，带着点淡淡的玫瑰香。
于是他下笔了。
而对面的夜璃，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抹挂在唇角的笑，终于淡的看不清了。
随着笔尖在纸上勾勒出最后一点曲线，这台两人成台，三人成戏的剧目，似乎到此刻就迎来了终局......
可，是这样吗？
谢辞把凌熙送出门去，就在那眼角的余光处，他似乎瞥见了，林州和凌宇峰两人？
他们就在那明暗交界的楼梯拐角处，视线直直的扫过来。
先落在谢辞脸上，又往下滑，停在了凌熙紧紧握着的谢辞的手那里。
于是那点一闪而过的狠厉马上就化了，他看着因为看到了他们，而选择反方向离去的凌熙，换成了个漫不经心的笑。
谢辞的眉头瞬间锁死，视线牢牢钉在林州身上。
“他们两个……认识吗？怎么会在一起？”
于是他回头看向凌熙，她已经消失在另一侧的出口了。
“小辞，其实，你去和苏熙谈恋爱就挺好的。”
夜璃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轻得像羽毛，却不容忽视。
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他的脑子瞬间空了半拍，满肚子的诧异。
“想知道为什么吗？”
夜璃没等他开口，已经迈开长腿，款款朝他走过来。
一步一步，脚步声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却让谢辞的心跳越来越快。
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到极近。
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之间的温热，以及她身上那迷人的柑橘味清香。
她忽然微微偏头，双眸微闭，樱唇微张。
谢辞脑子乱糟糟。
这是又要接吻吗？
明明前一秒还在说奇怪的话，怎么突然又靠近了？他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张开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下一秒，那抹近在咫尺的温热和清香却突然退开了。
谢辞愣了愣，缓缓睁开眼。
夜璃直起身，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眼神里是“你上当了”的促狭。
谢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她故意的！
这是小小的惩罚！
“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夜璃往后退了半步，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轻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就跟我一起去骑共享单车吧！”
她话音落，没等谢辞回应，已经转身朝楼梯口走了。
谢辞看着她的背影，再抬头望向拐角处。
林州和凌宇峰还站在那，他正把什么东西递给凌宇峰。
只是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更深了。
像是在看他......
看他会怎么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