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因为溟泣怨灵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父女两个人的心结又恰好都是过去的同一件事,所以就把他们都困到一个梦里来了吧。”石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退学的那个?”虽然石要不认识陈良,但毕竟他在学校也算个名人。
“……”
“呃,先别说他了,班长,你知道这是梦境?”伊梓开口不让话题偏移。
“啊嗯,毕竟已经重复很多次了……呃,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异能?”
陈良怪异地看着伊梓,她向来不在班上的人面前藏着自己的“清明”异能,这赋予了她看破事物本质的能力。加上她天生体弱,压根没有召唤师天赋,所以她是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见伊梓确实不知道,她便详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异能。
“你……恨陈队吗?”石要问了出来。
“恨……倒不至于,不过,确实很久没说过话了。”
“他不是经常来接你放学吗?”
“……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他一个人在说而已。”
说实话,陈良丝毫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是父女,两人独处的时候经常会陷入异常尴尬的沉默。
“那个陈队吗?他……话不多吧?”
“我也这样觉得,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那个队长确实给人不苟言笑的感觉,想象不出来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啊。”
“……我知道。”
陈良当然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到甚至有些古板……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和自己单独相处时想尽办法不冷场。
没等三人交流出什么破除梦境的方法,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走廊里的光线骤然变化,空间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陈队满脸疲惫、带着一身风尘冲了进来,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最后一丝希望。
但一切都晚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整理过的床单,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结局。
手术……已经结束,并且失败了。
他甚至没能见到妻子最后一面。
陈队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几乎将他淹没。他踉跄一步,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
陈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神满是复杂。
“经过这次的案子,我也稍微能明白了,警卫局的工作。”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又一次变换,整个梦境世界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破裂!
景象飞速重构,下一刻,三人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景——
血红色的天幕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嘈杂、惊慌的人声充斥耳膜,他们正站在一个临时设立的疏散点,周围是仓惶奔走、拖家带口的人群,警卫局的队员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远处还能隐约看到扭曲的冥界生物身影在街区尽头闪过。
这过于真实的景象让石要和伊梓瞬间恍惚,几乎以为他们已经挣脱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但在拥有清明异能的陈良眼里,这里依旧还是梦境。
她的目光越过慌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不远处——一个穿着作战服、面容疲惫却仍在强打精神指挥疏散的陈队,他也看到了她。
石要和伊梓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意识到这是梦境重现了不久前卫城疏散时的场景。
陈良也不再是小孩子的身体,而是变成了她平时的模样。
石要看在眼里,上前到陈队身边,接过了他的工作,让陈队得以休息一小会儿,也给了父女俩说说话的时间。
父女俩走到一旁相对安静的断墙边,脱离了混乱人群的中心。
两人站定,却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血红色的天光映在脸上,周围是仓惶的人影和不时响起的催促声。
“进疏散队伍里去吧,会有人护送你们到避难所。”
“没关系,队伍还有好几批吧,我会等到最后一批。”现实里,陈良并没有这样说,而是老老实实地听从陈队的话,直接就进了队伍里。
一时间,陈队愣住了,没想到陈良会这样说,父女俩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一如往常。
“……你的朋友和同学都没事吧?”
“都没事,新校长很负责,这段时间经常进行演习,疏散得很有秩序。”毕竟近期冥界生物的事件过于频繁,稍微有点渠道或者脑子的人都会做好准备。
又是一阵沉默。
“你的……异能,最近掌控得怎么样?”陈队再次寻找话题,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关切,却又有些小心翼翼。
“还好,‘清明’很稳定。”陈良回答,语气平静。
对话断断续续,围绕着眼前混乱的疏散场景,说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观察和确认。
也就如往常一样,陈队拼命地寻找话题,陈良则是简短地回应。
时间在梦境中飞快流逝。
最后一支疏散队伍已经开始集结,负责断后的警卫队员开始大声催促尚未离开的民众。
陈良抬起头,看向父亲,那双继承自母亲的清澈眼眸中,情绪复杂,但最终化为一种平静的决意。
“爸爸,”她轻声说,声音在嘈杂中却异常清晰,“我该走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
“冥界的入侵和古生有关,这次的事件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任何古生的线索,她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而且她还是最顶级的高阶超凡者,我——”
“‘如果爸爸不去,就会有很多人遇到危险’,对吧?”
“……”
“对不起,我都明白,警卫局是一份必须优先于家人的工作,看到这样的惨状,我当然明白。道理我是都明白的……但是,当你实际上真的抛下我们去工作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
“……”陈队脸上露出那难以掩饰的担忧和愧疚,一时无话。
“我的嘴遗传了你,很笨。总之,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该走了。”
“……注意安全。”
陈良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心底,然后转身,汇入了人群中。
陈队站在原地,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直到队伍撤离出他的视线。这一次,他看着女儿安全离开,去往相对安全的地方,而自己,选择留下面对危险。这与当年在医院的情形何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沉重地压在心头多年、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悔恨和对女儿成长的缺席的巨石,随着女儿那句“我该走了”以及那理解的眼神,悄然破碎。
在女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刹那,周围喧嚣的疏散场景、血红色的天幕、仓惶的人群……一切都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缓缓消散、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