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大楼顶层，冯珂的办公室气氛凝重。诺贝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形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作为巨魔，他在人类形态下依旧比常人高大许多，小麦色的皮肤和强壮的身板极其有辨识度。
不过巨魔在伪装这一块一直都不太行，诺贝平时也基本都待在室内，很少出现在迪塞尔市的公众视野前。
“冯市长，”诺贝转过身，声音低沉平缓，“我理解联邦的想法，但古生的身份很特殊。她的母亲是战争期间被天使俘获的魅魔，这件事在撒旦城已经是公开的事实。如今真相大白，我们希望她能回归本族。”
他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厚重的档案放下：“这是我们整理的报告。包括她母亲被俘前的身份，以及古生在伊甸园生活的部分记录。”
为了这次发难，他甚至准备了古生在伊甸园的生活记录，也不知道他一个恶魔是怎么搞到这些的。
冯珂没有去碰那份档案。她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刀。
“诺贝先生，撒旦城早在古生被联邦通缉时就已发布过正式声明：古生非撒旦城公民，其相关案件将由联邦全权负责。”她的语气不疾不徐，“这份声明，贵方应当还有存档。”
“的确不假，”诺贝脸色不变，“当时联邦和我们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如今了解到她的身世，我们认为她理应回归祖地——这也是一种对她母亲的告慰。”
话说得很漂亮，但冯珂很清楚，无非还是为了血煞刀，为了寻找失踪的魔王。
“古生目前与我有契约在身，”冯珂平静地说，“在契约结束前，她的去留需按契约条款执行。”
诺贝微笑颔首：“我明白，您的契约能力我从来不会反驳。我此次前来，正是希望在契约结束后，联邦能尊重古生‘自主选择’的权利——包括回归撒旦城的权利。”
他强调“自主选择”四个字，语气中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冯珂沉默了几秒。
诺贝显然做好了长期博弈的准备：现在是以协商姿态铺垫，等契约期满，再以“尊重个人意愿”为由施压。
“我需要时间考虑。”冯珂最终说，“也要听取古生本人的意愿。”
诺贝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当然。但我希望冯市长明白——无论结果如何，我方也并不希望失去联邦的友谊。”
他欠身告辞，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远。
冯珂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翻开那份档案，目光扫过一页页记录——古生在伊甸园遭受的排挤、孤立，那些被细致整理出来的痛苦过往，此刻成了恶魔用来证明“归属”的工具。
档案里还提到了古雨，如果古生希望，撒旦城也会将她在联邦的家人一起接到撒旦城。
方方面面都有考虑到，某种意义上还挺诚恳。也没有听到私底下有人接触古生的报告，就算是她的住所，她和卡米拉之间也暂时没有来往，至少能看得出来恶魔的诚意。
冯珂合上档案，轻轻按了按眉心。
警卫局里，石要听到“暂时搁置”的消息时，刚松了口气，齐峻川就传了一句话：“冯珂市长要见古生。”
“我可以一起去吗？”石要举手道。
“市长没提，你想去就跟着去吧，到时候机灵点。”齐峻川提点了一句。
去政府大楼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后座。
看着她冷峻的侧脸，石要几次想开口，又不知从何问起，反倒是古生先打破了沉默。
“你没必要跟来。”
“我想来。”石要说得干脆利落。
古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但她微微放松的肩膀，让石要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反对自己跟来。
冯珂的秘书已在等候，领着他们径直上楼。
办公室里，冯珂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街景。
听到敲门声，她转过身，目光在石要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都来了？坐。”
三人落座，秘书业在端上茶水后悄然退去。
“诺贝的事，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冯珂开门见山，“他想让你回撒旦城，理由是你的身世。”
古生点头：“意料之中。”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查到了有关你的过往，还整理成册了，你要看看吗？”
她看着冯珂递过来的一大片报告，并没有接下。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冯珂注视着她，语气诚恳，“不是作为市长，而是作为……一个倾听者。你愿意留在联邦吗？”
冯珂早就将报告里有关古雨的部分拿出来了。
平心而论，作为联邦人，哪怕撒旦城是盟友，她也不希望魔王真的回归。
魔王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神级，盟友是盟友，她可不希望盟友拥有凌驾于联邦的战力。
虽然赵廷越已经提醒过她，但联邦明面上的确是没有神级战力的。
近几年来民间虽然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有关守护神救下联邦居民的报告，但都没法证实。而且就算那些所谓的守护神真的与人友好，但也不代表他们属于联邦。
石要的心也悄然提起，看向古生。
古生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上，眼神有些许飘远。
“我母亲确实是战争中被俘的魅魔。”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我在伊甸园长大，但因为种族，从未被真正接纳。天使视我为污点，恶魔……我也并不熟。”
她顿了顿，继续道：“来联邦之前，我没有‘归属’的概念。赏金猎人只是谋生的手段，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
“联邦……是母亲过去来过的地方，虽然她停留的时间不长，但她给我讲过很多有关这里的事情。所以逃离伊甸园之后，我才会来到这里。”
古生抬起头，猩红的眸子看向冯珂，又轻轻扫过石要：“这里有人会因为我的过去而警惕我，但也有人会因为一句承诺而伸手帮我。有人因为我的种族而疏远，但也有人在我无处可去时，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我喜欢联邦。”她说，“不是因为这里多么完美，而是因为……在这里，我可以只是‘古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却更显真实：“而且，这里还有我的新家人。”
“……古雨？”石要问道。
“还有她的爸妈，我刚来联邦时，他们帮了我很多。”古生点头。
她看向石要，又迅速移开视线，补了一句：“还有……朋友。”
冯珂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轻松了，她起身走到古生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既然你选择了联邦，联邦就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和平等。”
“哈哈，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迪塞尔市是一个雏形。”
“谢谢。”古生低声说。
“不过，”冯珂话锋微转，“既然这条路走不通，诺贝可能也会出别的法子，他不会轻易放弃的。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接下来务必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古生点头应下。
“石要，你也多照顾一下她。”
“……好。”我都打不过她，她照顾我还差不多。
“好了，不说那些糟心事了。说说看你们在迪塞尔市住的怎么样？警卫局的日子还习惯吗？”
冯珂留了两人很长时间，不过石要和古生都不是健谈的人，基本都是冯珂在说，两人更像是听众。
“话说，警卫局最近是不是在查一个违禁药品相关的案子？”
“您知道？”石要诧异道。
他还以为迪塞尔市平日里的事务应该很忙呢，毕竟是这样一座特殊的城市。
“警卫局的报告是迪塞尔市的重点，我可不会忽视。顺便一提，你们平日里的出勤报告也都是我要审阅的。”
冯珂接下里还说了警卫局里都存在的一些种族之间的分歧，这一点她也确实没办法，但经过上一次抓捕行动，相当多的警员其实已经对他们两人改观。
“你们回去提醒一下齐峻川吧，违禁药品的出现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可能毫无征兆出现在迪塞尔市里，用不着把重心放到这方面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了下来。
“……好。”
离开政府大楼时，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天际线。橘红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冰冷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暖意。
古生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轻声问道：“最后那句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暗示局长违禁药品的出现其实是联邦内部那些反对共存的人安排的？”
“很聪明，但只想到了一层。”
“啊？”
“违禁药品针对的是魅魔，但实际上对魅魔并不会造成多少损失。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反而会触及那些魅魔的灰色产业。我拒绝了诺贝，冯珂作为迪塞尔市的市长，需要考虑的是怎么稳住他，所以她不会让警卫局在这个节骨眼去干涉恶魔的利益。”
“这……有道理诶。”石要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样一来，违禁药品的事情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了，很可能是冯珂对他们说的借口。
“她身处三个种族的漩涡中心，需要考虑的很多。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想引导我留在联邦而已。说不定还有些诺贝承诺的我回归撒旦城的好处，她没说也不奇怪。”古生相当平静。
“你考虑得也挺多的，”石要撇嘴道，“所以你刚才说要留在联邦只是迫于形势吗？”
“不，”古生侧过头，猩红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我的话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