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窗棂上覆盖着洁白的灵砂纸,透过熹微的晨光,投射下一片白蒙蒙的影子。绘有精美壁画的墙壁上镶嵌着许许多多晶莹剔透的灵石,如漫天星河,氤氲着浓郁得几乎成液态的仙灵妙气。大红的双囍剪纸闪闪发光,洋溢着新婚的快乐。燃烧着的吉祥龙凤烛垂泪到天明,见证了昨夜洞房花烛的幸福美满。
躺在床上的妙龄女子从绣着蝶恋花的喜被中探出头来,陶醉地吸了一口令她神清气爽、通体舒健的新鲜灵气,睁开秋水般的善睐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盘腿打坐的男性修行者。
那修行者不知修炼了多久,早已梳洗干净,穿戴齐整,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好似无瑕纯净的雪,更像清冷高傲的冰。他阖着眼皮,屏息凝神,凌空而坐,高悬于半空之中,俊美中尤显锋利孤僻的五官棱角分明,轮廓深邃,无声地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强大到连天地都为之冻结的冰寒之气被他举重若轻地控制在方寸之间,没一丁点泄露出去误伤无辜,衬得肌肤愈发莹润雪白。
这男子正是昨日与谷兰茵喜结连理的丈夫华逢缘。
秋水为神玉为骨。婚床上的女子,也就是谷兰茵再度想起了这句诗——同初见时无异。
“就像做梦一样……”她喃喃自语,声音小到近乎于无,生怕打扰了对方修炼。比起相亲相爱的夫妻,谷兰茵似乎把自己在华逢缘面前放得很低。
被施以雨露、承受过恩泽的女子不自觉用手抚摸着小腹,动作轻缓且温柔,昨夜丈夫与不同于他冷酷外表的体贴细致令谷兰茵很是受用,对未来的夫妻生活有了更多的希望。
纵使这份温情只是因着他俩是奉子成婚,对方的周到是为了没出生的孩子,但在谷兰茵看来,依着这世界强者为尊,优胜劣汰的法则,华逢缘已经远远超过那些管生不管养的大能一大截了。
“这样就很好了,虽然以前从未想过,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的。”摇曳的烛光闪烁,如蹁跹的蝶影,展翅欲飞的幻影,勾起身为蝶妖的谷兰茵的思绪。
她的回忆飞到了半年前,那时,她还是他。
谷兰茵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蝶妖,与一百多只蝴蝶妖伙伴生活在鳞虫大陆的百花源中,因着有长辈蝶姥姥的庇护加之百花源本就地处偏僻,灵气稀少,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风水宝地,倒也活的安稳自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妖有旦夕祸福。它们的老祖宗、百花源的主人蝶姥姥在不久前突然倒下,恶疾缠身,罹患重病,寻常医师束手无策,须得请名门世家的医圣医仙药王药皇等医药一道造诣颇深的大人物,方有一线生机。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它们只是一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蝴蝶妖,没有蝶姥姥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存在,哪里请得来这些医学大拿?厚着脸皮把视若珍宝的奇花异草送过去,连门都进不去,就被那些宗派大族的门房打了出去、骂得狗血淋头,对此刻骨铭心的谷兰茵至今记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大家精心准备的礼物被踩得稀巴烂而无能为力,一如她的心情跌落谷底。
孤陋偏逢连夜雨,蝶姥姥病倒后,一向友好的邻居卸下伪装,露出了獠牙,不但落井下石造谣蝶姥姥不治而亡,还趁火打劫试图夺取百花源,将它们驱逐出家园。甚至有些幼小的蝶妖差点被拐走。
亦有外来者虎视眈眈,贪婪的不速之客对它们赖以为生的居住地垂涎欲滴。
长辈的性命危在旦夕,生存的住所岌岌可危,自身安全更是难保……内忧外患,万般无奈之下,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谷兰茵猛然忆起一个传言,据说在一座寒冰凝成的岛屿上,隐居着一位神仙中人,高深莫测,法力无边。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外柔内刚的谷兰茵历经磨难,披荆斩棘,百般波折 几度生死,终窥仙踪,也因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犹记得那日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雪纷飞,硕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宛若又将全世界淹没,凛冽的寒风刺骨,吹的弱小的蝶妖差点原地去世。
与四季如春的鳞虫大陆不同,扎根在其边缘的寒冰岛是属于冬季的领土。由坚硬的冰与厚实的雪铸造的世界永远见不到温暖的日光,它冻结了万物的生机,只余一片萧条。无休无止的冰雪落下,碎琼乱玉四处飞溅,透心儿凉,仿佛步入了极寒末世。
这天灾一样的环境……真的有大佬在吗?谷兰茵捻决取暖的手指都要冻掉了,抱着弱小无助的自己瑟瑟发抖,无孔不入的冰冷寒意像吐信毒蛇一样在蝶妖虚弱的身体里游走,麻痹了大脑,令其忽视了一股区别于肃杀的冷冽,如冬去春来之际,潜藏于冰下开始萌芽的种子,富含生机的冰灵之气。
而这股气息,不仅改造了她的身体,更是带来了一个意外的结晶。
轰隆隆——
毁天灭地的雷霆震耳欲聋,地动山摇,谷兰茵的耳膜都在颤抖,感觉再来几下耳膜都要破掉流血了。被这雷电擦到一下,估计便会魂飞魄散,连灰都留不下吧!
乌云中游走的银蛇愈发密集,好像要把天给撕开。谷兰茵不由自主抬起头,方才发现这些足以灭世的闪电竟不是真的!而是有人以冰为形,以雪为基,模拟大自然的煌煌天威仿造的!它们的速度太快,势头太猛,寒光迸射,竟能以假乱真。
“好强!”慕强是弱小的生灵骨子里的向往,谷兰茵亦不能免俗,要知道她便是因为无能才救不了蝶姥姥保不住百花源——“若是我也这般强大,该多好!咦……我的声音?”
脱口而出的话语不再是原先低沉的男声,而是带着阴柔的软糯,犹如娇滴滴的莺啼。谷兰茵瞳孔地震,花容失色,颤抖着低下头,居然被阻隔视线看不到脚尖!
“怎么会这样啊?”性别的大变叫蝶妖一时半会忘记自己尚在冰天雪地中,更没发现之前夺命的寒冷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她远去。
谷兰茵手忙脚乱地检查身体:“手、皮肤变白变嫩了,”纤纤玉手摸到脑后,触及如瀑青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晶莹的泪珠欲滴未滴,配着少女如花似玉的面容,颇有些楚楚可怜的破碎之美,“头发、头发也长长了……”
她恍惚间忆起蝶姥姥曾说她身为阴阳蝶,独树一帜,异于常妖,纵使生来为雄性,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亦可能会导致性别逆转。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蝴蝶女妖抱紧无能又无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