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沃托斯是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于此。】
【一个月之后，坐在什亭之匣里面对可怖的现实，少女将会回想起，她与前辈们躺倒在无垠沙漠里的那个遥远迷离的下午。】
……
时值寒冬尾声，名为基沃托斯的这座城市仿佛依然眷恋着这份凛冽。
光秃的枝干毫无复苏的迹象，兀自扭曲着向上伸展，执拗地探向那片天穹。
街上的行人裹紧衣衫，唯恐寒气侵扰胸中的暖意，步履匆匆地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
从远处望去，那个男人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不过他的打扮倒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身着联邦学生会配色的西装，却在内衬里面额外定制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里面好像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电子平板。
——略显滑稽，却十分实用，毕竟他不怎么在乎打扮外表。
况且，他即将要去的地方，对于穿着体面整齐的人来讲，或许也不太合适。
无意流连街市的灯红酒绿，行过主街，拐入一条巷中，他终在路旁寻得目的地——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
不似主街林立的店铺那般光鲜亮丽。这类小店往往没有资本用心装点门面，只能栖身于僻静角落。
然而他深知，想要得到真正的休憩，往往还得是来这种小店寻觅。
“叮铃铃……”
迎接男人的是一阵清脆的铃声，和外面的陈设一样，店铺的里面的装饰也相当简单：几盏吊灯，一个吧台，几把钢制的吊脚椅——一个路边小店的标配。
随着男人走进了店面，老板也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啊，夏莱的老师！上一次来我们店还得是一个月之前了呢！这次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就行，多谢了，老板。”
这种小店里面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说实话，男人并不讨厌这股味道。
虽然二手烟确实刺鼻，男人也并不抽烟，但是沉浸在尼古丁中，他反倒往往能闻出一股可靠的安心感来，也就不怎么在乎鼻腔的抗议了。
目光扫过吧台，虽然马上就要休息，但却仍旧人满为患。
没办法，男人只能往店的深处走去。
拐过了吧台的拐角，男人总算看到了一个空位子。
与此同时，余光也瞥到了坐在空位旁边的那位顾客：
一个身披大衣，趴在柜台上睡着觉的学生少女。绿色长发如瀑垂落肩头，千年的制式校服大衣紧裹住上半身，与短裙下轻轻并拢的腿形成鲜明反差——那双腿被纯白的丝袜包裹，收束进锃亮的黑色皮鞋里。
……等下，为什么会有一个学生出现在这样的酒肉店铺里面？
男人走上前去，拍了拍少女的背：“呃，同学，你好？”
“……”
少女并没有回应男人的话。
“用力太小了吗？”老师独自思忖着，“那要不再用点力……诶？”
或许是因为刚刚没仔细观察，他这才发现眼前熟睡着的少女，表情有点奇怪。
“唔……不是的，我……呜，求求你……”
少女紧皱的双眉以及嘴中吐出的话语，诉说着她梦境中遭受的痛苦。
见状，男人便更用力地摇了摇少女的背。
“啊！呜……”
少女惊叫一声，从朦胧中醒来，头顶消失的光环如同日光灯一般亮了起来。
光环啊光环，悬浮在基沃托斯的每个“学生”头顶，尽全力庇佑着自己身下的这幅原本脆弱的躯体免受尘世的纷扰。
那是天使的恩赐，是凡人乃至于受庇佑者自己难以接触也不可理解之物。
很明显，身为基沃托斯的老师，男人并不是凡人，也因此他认得出那光环的轮廓与色泽。
“同学你好，我是夏莱的老师，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夏莱的……老师？谢谢关心，老师，我没事了。”
醒来的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念叨着感谢地话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我只是看你刚刚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
少女并没有说话，而是用她那纯洁的异色双瞳——左眼绿色，右眼蓝色——注视着老师慢慢落座。
“额，不想说吗？那就算了吧。看你的校服，你应该是千年科技学院的学生吧。话说，这么晚了，为什么你会在白鸟区的这种小店呢？”
“嗯……我只是看最近网上的论坛说这里有家小店小有名气，所以我趁着晚上没什么事，就跑来试试看这家店。”
少女惺忪初醒，却只是恍惚地凝视着眼前的空杯子。“毕竟在千年没有宵禁，老师。所以我们学生可以轻松地外出。”
“哦，我都差点忘记了……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别忘记早点回宿舍哦。”男人用一只手托着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女。
“哦对了，话说老师我刚刚做了自我介绍，同学你要不要也稍作表示呢？”
“……冬野心优，千年科技学院的学生。请多指教，老师。”
对着自己的老师大方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少女斜眼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仓促站了起来。
“对不起老师，不小心睡过去了。看起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是时候该回千年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同于其他的学生，心优并没有因为面前的男人是她的老师便多做停留。而脸上的冷淡表情也体现了她对于面前的男人兴趣乏乏。
“那么，后会有期，老师……”
皮靴叩击木地板的清脆余音渐远，送走了少女的身影。
“噩梦……吗？”
刚转过身去，他偶然瞥见店门口，少女的身影好似在大门口停顿了一下。
“等下，她刚刚是不是回头看了我一眼……？”
急忙回头，只见少女的衣摆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
男人最终无言，打开手机消磨起了时光——毕竟心优看上去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个学生罢了。
“听说最近联邦学生会闹的事情很多啊，想必最近辛苦了，老师。”
男人抬起头，看见老板端着一盘烤串走了过来，和自己搭着话。
“嗯，没关系的。学生犯的错，身为老师的我没好好教育，也是我的责任。”
男人并没有接着多说什么，接过了烤串就开始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以此抚慰自己一天都没有得到补给的身体。
“……哦，对了老师。”老板洗完了最后一叠盘子，拧上水龙头，又跟老师搭起话来。
“这届学生们，又要毕业了是吧？”
老板的目光射向坐在吧台对面的男人，而将烤肉塞了满嘴的后者没有来得及回应，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可。
……
毕业，一个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到底什么是毕业呢？
在基沃托斯，毕业的概念，其实和我们的世界有些相似。
新一年级的学生从低一级的学校加入，普通的学生往上升一级，最高年级的学生离开学校。
毕业证书，横幅，礼花，聚会，欢笑，泪水，离别。
这是我们所熟知的毕业，也是基沃托斯所熟知的毕业。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学校多年的羁绊十分珍贵，但是真正重要的，其实仍旧是那一纸毕业证书。
而在作为学园都市的基沃托斯，也遵循着同样的法则。
是啊，学生嘛，都是要毕业的。
身为学生，岂有不毕业的道理？
……
结清了钱，伴随着老板的告别声，男人离开了小店，再度回到了大街上。
渐渐冷清的仍旧流溢着灯光。男人随口呵出一团白气。
目光追随着逸散的雾气，飘向基沃托斯的夜空。
漫天的星辰清晰可辨，无数幽蓝碎片构成的神秘圆环缓缓流转，折射出的蔚蓝光晕，与背景中闪烁的星霞交相辉映，为沉郁单调的黑色夜幕添上华彩。
来到基沃托斯已经二年有余，他却仍这样凝望着，渐渐沉入这片幻境。
“嗡——嗡——”
“啊，不妙……！”
男人慌忙掏出手机——两个未接来电，而且第三个来电正在他的手中震动着。
“喂，是优香吗？”
“总算打通了。”话筒对面，冷酷的算术使仿佛松了一口气，“老师，您刚刚在忙吗？我是不是应该……之后再来打扰您？”
“没有没有，我只是忘记看手机罢了。话说这么晚找我是什么事呢？”
“哦，我是来提醒一下老师，不要忘记明天来研讨会的会议的。”
优香的音调沉稳中略微带着点浮躁，敲击键盘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看起来她的工作尚未结束。
“虽然原本千年内部的会议不应该让夏莱插手的，但是毕竟这次是莉音会长的指定要求，而且……也涉及到有关于毕业的安排，希望老师您也能参加会议。”
“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没忘记有这次会议的安排，但还是谢谢你，优香。”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优香自然看不见便是。
“诶，话说……”
“嗯，怎么了，老师？”
“……不，没什么事，优香，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老师！”
电话那头顿时转为了忙音，打断了男人还想说些什么的念头。
“研讨会……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呢。”男人苦笑着，放下了手机，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忙碌的模样。
“想要说的话，留到明天吧。”
最后仰望了一眼圣所之塔，男人踏上了返回夏莱的路。
……
如果他的视力再好一点，兴许能够观察到巨环上的某一个碎片突然闪烁过的异色光芒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