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有三候。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唐】刘言史《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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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烟雾朦胧的黑夜里,空无一人的奈何桥畔,回响起木屐和石板路摩擦碰撞的声音。
脚下黄泉路的尽头,奈何桥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一个小小的茶壶,一个小小的陶瓷杯,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坐在那里。
她捧起手中的茶杯,往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四周的雾气渐渐消散,她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黄泉路的另一方,两个人缓缓走来。
“呵呵……今天的客人,真是难得啊。”面前的雾气消散而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女人弯着腰,双手交叠前伸作揖,“旸大人,秋分小姐……别来无恙啊。”
旸默默地看了面前的孟婆一眼,伸手将她搀扶起,“阎罗王今日可在大殿?”秋分出声问道,“阎王爷已在大殿恭候二位多时,请随我来。”孟婆向二位微微欠身,便转身绕过茶桌,佝偻的背影慢悠悠地晃上了奈何桥。
旸带着秋分一齐跟着孟婆,穿过了奈何桥;当他来到桥梁中央的时候,不经意间低头往奈何水中一瞧,隐隐泛黑的颜色。
旸的双眼,难以觉察地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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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曹地府-阎罗王殿)
“贵客驾到——!”
阎罗殿的大门被推开,手执黑色卷轴的鬼官朗声喊道;旸和秋分,一前一后地踏上了阎罗殿灰色的地砖。
抬头看不见穹顶的偌大厅堂中,左右两侧悬挂着或黑或白的幡布和衣服;厅堂的深处,九阶之上,一张横纵数丈的黑色檀木案桌,在弥漫的雾气中影影绰绰。
旸在大堂的中央站住脚,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案桌之后空空如也的座位;秋分抄着双手站在一旁,向左右两排的幡布底下望去。
“七月十五,中元节……阎王老爷也是心里憋得慌,跑到什么地方过节去了吗?”旸放开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大堂深处的空座喊道。
回声悠悠。
大堂四周的雾气随着他的声音出现了变化,纷纷汇聚在两排的幡布之后,那一件件衣服之中也渐渐地有了形状;案桌之上,原先安静的烛台,“噗”地一声出现了诡异的蓝绿色火光。
“让您久等了,旸大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空座之后响起,仿佛有形的事物一般,在旸和秋分两人的身边盘绕一圈,最后沉入地下,再次归为一片死寂。
案桌之后,缓缓地步出一道矮小的身影,手中提着一串铃铛,随着大堂里的微风摇晃,铮铮作响;紧随其后地,另一个较为高大的人影,手中握着一块笏板,绕过座位,在案桌之前坐下。
大堂之中,陛阶之下两旁的鬼官,在阵阵的阴风中高声呼喊道,“恭迎阎罗王大人——!”
此时出现的二位,正是阎罗王殿的主人——阎罗王,和他的孙女——小窃衣鬼。
在摆放着公文的案桌前正襟危坐,阎罗王好好地整理一番身上的装束;小窃衣鬼依旧拿着那一串铃铛,在案桌东侧的一角就坐,双脚伸出桌面,在空中闲散地摇晃着。
“啊,秋分姐姐——!”小窃衣鬼看见了旸身边的秋分,挥舞着右手兴奋地打招呼;阎罗王将双手按在桌面上,严肃的双眼紧盯着面前台下的旸,“不知旸大人……今日来访是为何事?”
阎罗王的问话一止,大堂两边的所有鬼官,一齐低下脑袋,蓝蓝绿绿的身体化作一团灰色的烟雾,消失在原地;幡布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告示着离开。
殿堂里陷入一片寂静。
小窃衣鬼悄悄地将手中的铃铛放回桌面上,从案板上跳下,小跑着来到了秋分的身边;旸从背后抽出一只手,朝向阎罗王,询问道,“阎王老头,今天是什么日子,您知道吧?”
眯了眯眼睛,阎罗王“呃”了一声,“今天是中元节,旸大人。”他一边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如此著名的鬼节,同样是属于阴曹地府的节日,我身为十殿阎罗的一员,怎会不知?”
旸呵呵一笑,“也是,我好像问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但是突然地,他从背后伸出另一只手,“每一年的七月十五,三更阴气极盈之时,乌怨泽的恶灵便会倾巢而出,这个您也是知道的吧?”
阎罗王停止了手中抚摸胡须的动作。他的脸转向另一边,似乎陷入了思考,眉头紧蹙;旸的面色平静,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神色复杂的阎罗王,默默不语。
“这么多年来,乌怨泽始终是由阴曹地府独立管辖,关于这一点,也是您亲自承认并指定的,旸大人。”犹豫良久,阎罗王这才开口道,神色为难;旸微微点了点头,“不错,乌怨泽始终是你们管辖的东西,我自然是无权收回。”
阎罗王的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马上地,旸补充了一句,“一旬前,秋分在百花镇上超度了一只鬼,是百石村来的,这个您知道吗?”阎罗王一听,面色一变,“居然有这种事?!”他拍了一下案桌,上方的毛笔架受到冲击晃了一晃。
“此事乃我亲自所见,绝无戏言。”秋分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我的候月灵,白露生。”
三人之间再次沉默良久。小窃衣鬼伸出小手抓住秋分的裙角,秋分低头一瞧,微笑着将手掌按在小丫头的脑袋上。
阎罗王的双眼闭上又睁开。他起身绕着座位来回踱步,转了三圈,终于再次面对台下的两人,“一切听从您的意愿,旸大人。”微微弯下腰,阎罗王伸出双手作揖。
“有您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阎王老头。”旸重新将双手放回背后,上前几步站定,“冒昧地问一句,近日掌管乌怨泽的鬼官,是何许人也?”
“如实禀报,是牛头马面二位。”阎罗王将座位推回案桌下,提起了桌面上的铃铛。
“哦,牛头和马面?”旸的脸上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便烦请您为我们领路了。”他隔空伸手虚指。
阎罗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九级台阶,将手中提着的铃铛举起在胸前,大堂里原先的寂静,在悄无声息间被迅速地打破;空气中刮起一股阴冷的狂风,一瞬间拂起了旸的衣袖和秋分立秋服的裙摆。
但在下一秒,阴风似乎是锁定了方向,一齐钻进了阎罗王手中的铃铛;很快地,那串铃铛发出微光,最后变成了一盏昏暗的幽绿色鬼灯,大堂里的阴风落定。
“那么,请随我来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