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病毒爆发前我常来的咖啡厅。”
她说着随意找到一个靠窗且较为整洁的位置坐下。
我小心的关上门口已经出现裂纹的玻璃门,思考着要不要找什么东西挡住它。
看了看玻璃门旁边那一圈有着铁锈色血手印痕迹的玻璃墙,我最终放弃了封锁那扇门的想法。
只把那扇门挡住毫无意义。我想。虽然我目前只接触过一次感染者——几小时前我把他关在学校那个满是灰尘与课桌的地下室里——但是我很清楚:只要它们人数足够多,打碎一面已经出现裂纹的玻璃墙毫无难度。如果它们和地下室里那位一样可以使用工具的话,或许能比我们更快打破这些玻璃。
我索性转身将玻璃幕墙从视线里移除,观察起这个咖啡厅里面的环境。
或许是因为这家咖啡厅就在学校对面,这里可以说是凶杀现场一样的狼藉:我们刚打开那扇卡住的门,强烈的尸体腐败气味就和苍蝇一起冲出来迎接我们。
不用猜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盯着传来苍蝇嗡嗡响的后厨区域,看着几乎与墙漆融为一体的干涸血渍,小心的避开地上摔碎的陶瓷餐具,忍受着咖啡厅里闷热的空气(冷气显然无法工作了),来到Cecelia桌对面的一个位子坐下来。
不过即便这样,我们的Cecelia女士(我们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告诉我这个名字)向我要了一个口罩之后,仍旧坚持在这里向我讲述故事。
我看着正用消毒喷雾与腐烂气味斗争的Cecelia,思考着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里。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消毒喷雾无法消除已经渗入建筑的腐臭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我。
“我们已经来了咖啡厅,那么……”她似乎很纠结的问道:“喝点什么呢?”
也对,咖啡厅本就是喝咖啡的地方。
我转身从另一张桌上取到一张菜单,递给她。
“你先点,我请客。”我笑了笑,尝试营造一种能让我们忘记咖啡馆闷热腐败空气的氛围。
她并没表现出多惊讶,只是愣神了一瞬间就指向了她想要的饮品。我看向她手指的位置。
伏特加咖啡 17元/壶
“你和开办这家咖啡厅的老板都有独特的口味。”我说着接过菜单,从地上拾起一支血迹斑斑的圆珠笔,在那一栏上画了一个对勾。
我再看看…
确认了她没有其他要点的,我研究起菜单上的饮品。
“我十分推荐橘子美式。”她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不必了。”我说着,在“白开水 10元/壶”那一栏画上对勾,把菜单交给她。
她接过菜单,看到我点的咖啡后,捂嘴“噗嗤”一笑,用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会真以为那是白开水吧?”她问我。
“或许不是吧?”我想了想,的确找不出一家饮品店把白开水卖到10元/壶的理由。
“其实是白兰地与茉莉花茶10:7比例调制而成的。”她冲我笑了笑,隔着口罩也能读出她脸上的愉悦。“在我印象里,你应该是第一个点了这个饮品的人。不过我之前和这里的工作人员交流过几次,好像它确实不受欢迎,建议你慎重考虑。”她虽然这么说,但并没给我更改的机会,而是随意的将菜单扔向柜台。
薄薄的纸片从她手里飞出去,落到柜台后面。
“好了,耐心等待吧。”她以慵懒的口气说着,趴到桌子上,仿佛自己还在灾难发生前似的。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
“今天生意很火爆哦。”她看着窗外说。“你先坐下,等一等吧。”
“也对呢…”其实我也不想现在去腐臭阵阵,更加炎热的柜台后面调试那些机器,试着喝点猎奇饮品。
所以我又坐回原处,也看着窗外的蓝天。
昨天在医务室修整了一夜,今天中午我们确认地下室那位军装疯子感染者还算健在之后就来到了学校对面的这间咖啡馆。
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选择在这个糟糕气味的咖啡馆和太阳光最强的中午来这里,但我想她大概有自己的理由。
或许只是因为白天感染者们的活力低吗?
这也是昨晚她告诉我的。
不过,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Cecelia盯着那似乎静止的空中云朵,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灾难前她都是在这个时候光临咖啡厅吗?或许是她一个人来,或许是和朋友们………这就不是我知道的了。
我曾经说不定知道。我看着燃烧的太阳,这样想着。不过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太阳似乎并没有感染这种病毒变得狂暴。它只是按照自然的规律,为我们人类提供着照明。
至于人类是不是已经消失了,和太阳无关。
我拿出从一楼办公室找到的DV。
“现在开始录制吗?”我按下位于DV侧边的“on/off”按钮,下一刻小小的屏幕就发出独特的蓝光。
太好了,还有电。我看了看电量指示栏,觉得录制完Cecelia的部分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包里塞了两块电池——学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没有停水,但电力系统似乎很早就不工作了。
“哦?你开始录制了吗?”Cecelia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拿出DV,露出讶异的表情。
“还没开始。”我笑着看了看她,觉得她的反应蛮有意思。
“早说嘛…”她似乎有点失望,语气一瞬间变得低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活力:“那么,可以开始了~。”
我于是按下录制按钮,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入状态。
“Hello,各位!”她用着调皮的语气,对着镜头挥手打招呼:“不论你们到底在哪看到这段影片——或许是某位感染者携带的DV身上,或许是我们将在今晚上传到的笔记本里,又或许是在视频网站——好吧,已经没有互联网了。不过既然你打开了这个视频,就权且把它看完吧!虽然DV的画质有些古早,但这可无法改变本少女的美貌哦!”
她的视线从镜头上移开,瞪着我:“摄影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呐?和你的潜在观众Greet一下呀?”
我默默将镜头转向自己:“Hello,各位。我是神秘无名人,为什么我是无名人?因为我忘记名字了。为什么我忘……”
我手里的DV被什么家伙抽走了,于是只好抬头,无奈的看向Cecelia。
她也无奈看着我:“观众们怎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啊,真是的。本次采访的聚焦点是我!”
刚才谁怪我不打招呼来着……
我无奈又接过她硬塞给我的DV,调整好距离聚焦到她身上。
“刚才那一段要剪掉吗?”我试探的问她。
她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右手肘架到膝盖上,拳头托住下巴,似是在思考极为深奥的问题一般。
下一秒,她突然一跃而起,落在地板上。我自然将镜头移动到对应的位置。
“作为花絮吧!”
这就是思考一番后的结论。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叙述。
“刚才只是花絮,现在切入正题!”她说到这,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节目《世界末日了居然还要收集故事》第一期!我是主持人兼首位节目嘉宾Cecelia!!”
“我是摄影师,神秘男子。”在学校时由于我失忆忘记了名字,与她商讨一番后最终决定用“神秘男子”这一称呼。
“那么,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就这样,经历了一系列铺垫之后,本节目的第一期终于开始……可喜可贺。
我轻吸一口气,开始念之前商讨好的问题:“简单介绍一下吧?病毒爆发前你在做什么呢?”
她左手扶住下巴,抬头看着天花板,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回忆着:“这简直是很久以前的事啊——不过确实是很久以前,三个多月了嘛毕竟…哦!想起来了,那天是要上学的,但是……”她低下头,好像犯了错被抓住一样:“我翘课喽。”下一秒又重新活力四射:“不过,这样倒是躲过去了刚开始的浩劫呢。后来我的好朋友受了重伤躲在我家的时候,可是把外面形容成和‘索多玛’一样呢?各位,虽然本仙没看过很多书,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们也亲历过灾变初期,应该明白那是一副怎样的景色吧?”
“咳咳,还是回到我们的话题上。” Cecelia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跑题,让我略感惊讶。“那天,我在家里过着普通的翘课生活——打打电玩,和线上聊天群里的好友们随意聊天……”
她说着,语气里一贯的活力也逐渐衰减下去。
“直到那一瞬间的出现……”她又将眼睛从镜头上移开,用闪烁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我。
我很配合的将DV放在餐桌上,将镜头调整到能记录下我们两人的位置。
我面对着镜头坐下,背靠在柜台上,她见状也默默的坐到了我的旁边,能让镜头记录下自己身影的位置。
“人们都疯了——打砸抢烧只是开始…”她抽噎着,但仍坚持着要叙述下去:“他们好像都病了…我曾经有个患有狂躁症的朋友…我看到过他发病时的样子,而楼下那些人的表现和他一模一样。”
“我当时害怕极了,想要尝试与线上好友取得联系,不过……我想各位在灾难发生的短短几个小时就意识到网路很快就瘫痪了吧?”她努力向着摄像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意识到这是徒劳的。“就是那样,所有的社交软件都无法正常使用了。我平时玩单机游戏,所以直到电力系统瘫痪为止都能正常游玩。不过那时我满脑子都是混沌的想法呢。”
她露出一个更为自然的笑容,好像刚才的脆弱从没存在过似的。
接着她转头问了我一个事先没有安排在稿子里的问题。
“你有烟吗?”她问。
我无言,只是从旁边被人砸在地上的盒子里抽出一支尚未开封的棒棒糖,递给她。
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过去,打开包装,像是点烟一样把它拿在手上。
“这个烟也对牙齿不好呢。”她盯着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看向镜头。
“好吧,其实刚才说的也不完全准确喽~”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恢复了一贯的风格:“虽然刚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怕的要命,但等到第二天…”她舔了舔棒棒糖,“我就意识到马上就会迎来假期了。为什么?因为我的前男友没有和以往一样在我家门前发疯似的求我开门,哈哈。”
我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Cecelia。
“各位,你们要清楚:我的双亲很久以前就分离开来,只给我留了一套一把火烧光都比留着好的公寓……哈哈,所以我一直一个人住,也不会把我的朋友们拉到家里来狂欢。”她好像是对某些事情彻底释然了,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
“所以在从无止境的白日恐怖里走出来之后,我突然明白了这或许是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机会——没有限制,没有约束,除了不能上网,不能出门——好吧,至少军队彻底失败之前是不能出门的——我基本上为所欲为了。”
“食物储备呢?”这当然不是稿子上拟定的问题,只是出于个人兴趣。
“刚要说呢。”她转着手里的棒棒糖,像小孩子一样把它举到太阳底下观察:“我一开始并没意识到这样的问题,所以在热水壶因为停电烧不出开水泡面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食物不多了。”
“额,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我问。即便电热水壶失效了,煤气罐不是还能用吗?
“其实没有什么联系,因为停电那一天我的泡面刚好吃完,仅此而已。”她叹了口气。“话说也真是的,电力系统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就瘫痪了…不过我所住的那一片街区的电网平时就不怎么给力,有相当一部分住户购置了发电机——当然,更多的人只有统一分发的所谓‘太阳灯’。我想看这段视频的你们中有些人应该用过。总之不是很好用的东西。”
“或许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吧。”她冷笑了一声,“我吃完最后一袋泡面的那天,街区里那些感染者与乘乱打劫的匪徒们都销声匿迹了。我想它们要么前往那些军方还没放弃的地方——我得说一下,早在食物耗尽前军方就狼狈逃离了———要么悄悄躲在街区的某处,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你是在那个时候打算离开的吗?”
我索性把写有问题的那张纸放到一边,使用较为真实的方法采访她。
她反应格外迅速,点点头,很快组织了语言:“没错。就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离开了。相比前半个月,我出去的那天下午街道里格外安静——准确来说,一片死寂。就好像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一样。”
“不得不说,病毒让这里变得比以前安静多了。”她面带笑容,透过有几个血手印的玻璃窗看着湛蓝的天空。“各位得知道,我生活的D区之前经常发生帮派火并的——什么Gang18、Moronito帮之类的,它们在D区的势力格外庞大。”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谈的一个男朋友好像就是Gang18的成员呢。”她提到这个话题,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像是抽烟一样叼着棒棒糖。“不过他是幸运的,在可怕的病毒浩劫到来之前就离世了——和他同属那个帮里的姐妹告诉我,他去年就在一次火并中被流弹击中了大脑,当场毙命呢。哈哈哈~他人其实挺仗义的。”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呢。”我笑了笑,从刚才的盒子里抽出一根棒棒糖。
她似乎对此很得意,愉快的继续叙述下去:“可惜这不是日常vlog,不然我还会把先前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我看了看那台放在桌上的DV,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Cecelia,思考着如果一部采访里的人物在80%的时间里都没看镜头自说自话,那么这还算不算采访。
不过,格式之类的问题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无关紧要。
我想起来还有几个问题没问,于是继续:“所以,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就是那时候离开的吗?”
她点点头,轻轻咳嗽了几下(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的说话声与几乎可以忽略的风声,我想我没办法听到),继续展开叙述:“正想着折回话题呢。好啦,我们继续。”
“书接上回,各位。”她对着镜头笑了笑,又恢复原来的姿势看着我。“我除了一把防身用的.22Ruger和一把子弹之外,什么也没带。”
她说着拉开校服外衣,伸手从里面摸索起什么。
那就是她忍受如此潮湿炎热的夏日也要穿长袖的理由吗?不过我这个莫名其妙醒来的人好像起先穿的也是长袖校服(虽然当时应面具怪人的强烈要求下我把它一把火点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22Ruger。一把有着细长枪管,体积小巧的手枪。看起来像是孩子的玩具。
“处于安全考虑我购买了这把武器。”她说着把枪举到镜头面前,给观众们展示。“不过,或许是神灵保佑,我目前还没用上它。”
她一边说,一边颇感无趣的把玩着手枪:“我拿着枪,竭力回想起之前玩的射击游戏里人物的持枪动作——原谅我虽然谈过帮派的男朋友,但从没有过实弹射击经验———贴着已经一片狼籍的建筑物,蹑手蹑脚向军方撤离前最后一次广播里提到的‘安全区’推进。”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到学校的吗?”
我回想起离开校门时在附近看到的废弃军用吉普与坦克,问道。
她摇摇头,不停的玩弄手枪的弹匣,发出啪啪声:“不,是另一个距离比较近的‘安全区’。”
提到“安全”两字时,她咬牙切齿。
“可恶的安全区,那些骗子。”她恶狠狠的瞪着镜头,好像收看视频的是军方一样。“我忍受着炽热、充斥着腐臭与可能存在病毒的空气,抵抗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传来的黏不拉几的不适感,无视掉因为长距离前行而酸痛的关节,结果——”
她对着我叙述这些的时候,至少用了三种不同的语气:愤怒、无奈、再到绝望。
我知道她接下来将要说的事情,但很奇怪的,内心没有什么波澜。
就像当时在医务室她哭泣着乞求我聆听她的遭遇一样,那时我也没有感到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拒绝她会崩溃,仅此而已。
“——我来晚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也很清楚她接下来会面对的地狱了。
我看着瞳孔放大,浑身颤栗的Cecelia。或许我应该把她揽到怀里?但现在正在拍摄采访,最好不要那样做了。
她一只手捂住嘴,干呕了几声,随后双手撑地,以只有凑到她脑袋旁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地狱!那就是地狱!你能想象一个深坑里埋着成百上千具烧成焦糊的尸体吗?它们的姿势已经扭曲变形,匍匐着、跪坐着、伸长了它们如炭黑般的手臂,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我想那是被活活烧死的感染者或普通人类;我当时就呕吐了出来——安全区充满焦糊肉味的湿热空气也是极好的催吐剂………”
她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呕吐出来,红黄混合着的糊状物质落在地板上,浓烈的酒精气味与消化物的味道盖过了先前消毒水与腐肉的气味。你很难说哪个更难闻。
我拍打着她的后背,防止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同时伸手将镜头从我们二人身上挪开。
这一段得剪切掉。我想。
过了一两分钟,她终于清空了肠胃,仍旧双手撑地颤抖着。
“我……无法忘记……”
或许是刚呕吐完,她说话变得口齿不清;加上她此刻似乎格外无力,所以声音也很微弱。
我只好凑的更近一点——几乎要脸贴脸的距离——方便听清楚她究竟说什么。
虽然这个时候,终止叙述才是最好的吧?不过看她无论如何都要说完的拼命样子,我决定耐心的听她描述完那可怕的昼魇。
“都死掉了……全都死掉了……哈哈…”
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突然,她扔掉手枪,双手用力的抓住我的肩膀,瞳孔扩大了好几倍,眼神里充满了疯狂:
“你知道吗!?都死掉了哈哈哈哈!!都死掉了!”
我没说什么,安静的看着她——我想,这才是一个人面对那种情形的正常反应,何况,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缺失了亲情的陪伴,在某个缺乏治安的街区长大。
即便没有见到那种场面,我想她早晚也会变成这样。
这样想的时候,她用力把我推倒在地板上,方才的黏糊呕吐物的温热触感透过刚换好的军绿色T恤传来,让人感到不适。
“所有人都会死掉啊啊啊哈哈!”她发了疯似的不停摇晃着我:“你也是我也是那些猫也是!!!”
这个时候让她冷静显然不可能,我于是任由她摇晃自己,继续听她想说什么。
“那些猫可是把人的尸体当美餐哈哈哈?!!驻扎的士兵感染了病毒,也互相残杀起来,于是所有的难民与士兵都死掉了啊啊哈哈哈!虽然我半个月后才到达那里,但我知道了发生什么了啊啊哈哈!人的脑子,肠子,还有胃都掉出来了哦,嘻嘻嘻嘻。”
她癫狂的笑容告诉我一件事:这个人在很早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疯掉了,或许,是在家里困守的时候?还是不得已出门的时候?
总之,就是在很久之前的某个时刻。
“反正你和我都是那种下场吧!?既然这样……”接下来她便彻底失去理智,开始无意义的喊叫起来,撕扯起我的衣服。
可惜,那是军队制服,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撕扯开。她见其无效,开始使劲拽我的裤子:我一秒钟就理解她想要做什么了。
可惜,这里并不合适,而且我从未有那样的想法。
我此刻突然想到一个把癫狂之人的理智唤醒的方法。
没有时间了。我想。我只能试一试。
于是———
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粘稠的空气里。
下一秒,我就知道这方法的确有用了。
她怔在原地,眼神中的疯狂随着耳光被打走,只留下了茫然与呆滞。
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我。
“啊啊…啊…”
声带颤抖着,然而无法组成完整的话语。
“呜啊啊啊!”
下一瞬间,她扑到我的怀里。
同时,传来了呜呜的哭泣声。
“呜呜…大家都死掉了啊……”
我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尽可能不用平常那种冰冷的语气说:“不对哦,我还活着呀。”
听到我的话,她抬起头,害怕的仰望着我,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宠物。
我不说什么,只是尽力用我认为很柔和的目光,尝试将理智注入到她身上。
“如果大家都死掉了的话……”我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拿下DV,“你也不会拍摄这个节目了,对吧?”
Cecelia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流眼泪。
……
“谢谢你……神秘男子。”
半个小时后,Cecelia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仍旧依偎在我的怀里,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儿。
“直接使用拍视频用的那个称呼叫我了吗……”我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别的称谓能形容自己了——失去一切记忆的男人,莫名其妙从天台上醒来,而且身上也不知沾染了谁的血迹,甚至还遇到了“猫”那样的超自然存在……这一切,用“神秘”二字形容,我想再合适不过了。
“差不多了,我们离开吧…”
Cecelia出乎我的意料,居然主动要求离开这里。
“往日不再,仅此而已。”她像是陈述既定事实一样(好吧,这本来就是既定事实了),扶着吧台站起来,转身推开咖啡厅的门,炽热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将咖啡厅里的腐臭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吹散了一点。
“走啦。”她已经到了门口,见我还无反应,转身招呼:“你喜欢上这个充斥着恶心气味的地方啦?我虽然很喜欢这个咖啡厅,但我也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她说到这,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似乎又低落了下去。
或许她还需要时间走出来。我这样想着,也起身走到她跟前。她牵着我的手,我们像约会完毕的恋人一样,转身离开了那个血迹斑斑,毫无生机的咖啡店,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傍晚 20:30
Cecelia已经安然入睡……
我看着她毫无防备的可爱睡颜,有一瞬间还以为这几天的一切只是一场缓慢的昼魇。
可惜,微风带过来的那一丝腐臭味告诉我,自己眼前的就是这样可怕的现实。
“希望那是一个好梦。”我低声说着,把从医务室抱过来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这里的夏夜并没有白日那般炎热。
本想让Cecelia在有床铺的医务室入睡,哪知她坚持要陪在我身边看我剪辑白天录制的Vlog,结果我刚刚才想方设法恢复了一间教室里的投影仪,她就躺在由几张课桌胡乱拼凑而成的“床”上呼呼大睡,甚至发出细微的鼾声。
算了……我现在倒是毫无倦意(在发现自己能一天不吃东西却毫无感觉之后,我已经不会对此惊讶了),毕竟还有些事情要办。
这样想着,我将数据线插在笔记本上,使墙上投影出电脑画面。
白天DV里录制的视频已经上传到笔记本里,我点开文件,测试其能否播放。
“OK,视频正常……”我满意的看着墙上投影出来的视频画面。
因为这台投影仪是通过电池供电,所以即便学校供电系统已经失灵,仍旧可以正常使用——当然,前提是电池还有电啦。
“那么……”我点开这台电脑上安装的剪辑软件,“Vlog制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