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帕米拉转过身，声音里满是惊讶。
她没料到洛伊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来还书呀。”
洛伊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自然地抬了抬手，展示手中拿着的那本书。
帕米拉定睛看去，是另一本《众神》。
她心中一动，期待地凑近些，目光迅速扫过封面，然而，那上面同样清晰地印着“后天神”三个熟悉的字眼。
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浇灭，她肩膀微微耷拉下来，连带着脑袋也低垂了几分。
见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洛伊关切地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更柔：“这是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洛伊姐也看了这本书里的内容吧？”帕米拉转身将自己手中的书塞回书架，语气带着试探，“难道……洛伊姐也对‘神明’这类话题感兴趣？”
“诶？”洛伊发出略显讶异的轻呼，随即用右手食指轻轻抵住下巴，作思考状，“我的话……其实多半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哦，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从容，
“在这方面，我确实还算比较了解呢。”
帕米拉动作顿了顿。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脑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深入思考过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洛伊，究竟是谁？
想要洞悉一个人的动机与最终目的，就必须追根溯源，查清她的来历与身世。
可洛伊从未对此有过正面回应，甚至隐约表现出回避与不喜。
那么，就还存在另一种迂回的方式来勾出她的身世。
知识结构。
一个人所掌握的知识范畴、其深度与广度，往往映射出她过去的生存环境，所从事的活动乃至其思维层级。
聆听对方擅长什么，了解其熟知哪些领域，无疑是窥探背景的有效途径。
“洛伊姐，”帕米拉忽然抬起脸，重新绽放出笑容，那笑容甜美得毫无破绽，她向洛伊伸出手，发出邀请，“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洛伊睫毛低垂，目光在帕米拉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好啊。”
她答应了，但并没有签住帕米拉的手，而是走过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
行走在深夜街道上，两旁魔晶灯散发出的光污染依旧强烈，行人也不算少。
洛伊戴着宽大兜帽，沉默地走在后头，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
帕米拉则像只兔子，蹦跳着在前头引路。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维持着一种微妙而稳定的距离，在夜色中前行。
周遭的景象开始发生不易察觉的变化。
雾气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原本喧嚣的灯光逐渐模糊，继而悄然熄灭。
两人仿佛一步踏入了某个被遗忘的无人街区，唯有天空中那轮蓝月，洒下诡异的光。
“洛伊姐～”帕米拉语调变得有些戏谑，尾音微微上扬，回过头，看向兜帽下的阴影，“你刚才说……你对神明很了解吧？”
她顿了顿，抛出了那个问题：
“那你说，除了书上写的‘后天神’之外……这浩瀚世间，会不会还存在……先天神？”
兜帽的阴影遮蔽了洛伊此刻的神情，只有几缕银白发丝在微风中飘动。
“你想问的是，”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平稳飘入帕米拉耳中，“有没有……天生就是神的神明吧？”
帕米拉兴奋回头，双眼瞪得溜圆，蓝色瞳孔在逐渐浓郁的迷雾中，如同两颗宝石，异常闪耀。
“是呀……”她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假设……假设那些由凡人升阶而成的神明，都已经拥有了随意改写世界规则的伟力……”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
啪！
双手在胸前一拍。
瞬间！
周围所有雾气顷刻散去，脚下街道不再是街道，所有物质都开始被一股力量向天空无限拉伸，变得透明、扭曲！
地面迅速玻璃化，反射出天上那轮愈发妖异闪耀的蓝月。
仅仅刹那间，两人就已站在一片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且光滑如镜的玻璃大地之上。
头顶是夜空与蓝月，脚下是倒映着同样景象的无尽镜面。
一眼望去，天地皆镜，置身于纯粹由月光与倒影构成的世界。
“那么……”帕米拉站在这个由她心意瞬间造就的镜之界中央，声音在空灵中回荡：
“那些天生之神……其存在本身，又该是……何等不可思议的景象？”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左眼。
在洛伊平静的注视下，她竟完整地将自己的左眼球取了出来！
那眼球在她掌心微微晃动，散发着与天上月亮同源的幽蓝光芒。
她随意地将这颗眼球向天空抛去。
眼球化作一道蓝色流光，冲入厚重云层……
轰！
轰鸣震撼着整个镜之界。
云层散开，一颗新的、更加巨大、更加贴近的蓝色月亮出现在天空中，它随着帕米拉微微偏头的动作而缓缓转动。
那是她的眼睛……
此刻正高悬于天，冷漠地俯视着这个由她创造的世界。
“先天神……是否会像这样，凝视着人间呢？”
帕米拉用剩下的右眼凝视着洛伊，轻声问道。
而天空中那颗由她眼球所化的“月亮”，也同步将所有的“目光”，聚焦于那道白色身影之上。
“嗯……”洛伊沉吟片刻，仿佛在认真思考。
她抬手，轻轻脱下兜帽，露出了那张完美却毫无温度的面孔。
“没想到你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她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但有几个地方，你可说错了……”
洛伊开始缓步向帕米拉走去，声音平稳响起：
“后天神所谓改变世界的伟力，都是虚假的……”
“他们所拥有的，只是简单的力量增长而已，需要借助各种各样的外力，信仰、修炼、奇遇，来实现自我提升，本质上，与魔兽通过来捕食变得更强，并无区别。”
她语气平静，但周身那股无形压力随着她每一步迈出而在逐渐攀升，挤压着镜之界。
“他们并非掌控了某个权能，只是对于凡人来说变得很强……仅此而已，就像一块石头不会因为变得巨大，就理解力量的本质。”
“他们不会也不需要维护任何世界运转的基础事物，世界规则自有其维护者，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
随即，洛伊唇角勾起，脸上那种刻意维持的温柔表情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与生俱来的傲慢。
“先天神是存在的……”她直接承认，“但并不会观察凡间，因为这毫无意义。”
“祂们或许会有类似人类的性格，”她继续阐述，似是在讲解一个客观现象，“但这不过是为了符合神格概念而模拟出来的表象，是神职所需的配件。”
“【律法与支配之天神】必然傲慢，也一定会很强势，”洛伊目光穿透了帕米拉，“可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祂并非真的有性格，其本质只是在履行【支配】的义务罢了。”
“如若祂不这么做，祂就会被淘汰，然后，神格会自然而然地诞生出更加合格的神明来接替祂。”
“我不否认在这点上，后天神更加自由，”她难得表现出一种公允，“因为他们毕竟是凡物，不需要从诞生起，就被永恒焊接在世界的某个规则节点上，直至磨损或被替换。”
此时，洛伊已经走到了帕米拉身前。
帕米拉面色十分苍白，之前的笑容早已褪去，只剩下震惊与茫然。
奇怪的知识钻入她脑中。
“可不要会错意了。”洛伊将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帕米拉额头上，动作温柔，却不容置疑。
“凡物就是凡物。”她宣判道。
“先天神不会在乎除神格工作外的任何事情，但拥有神格与神位的祂们对于后天神，乃至所有生物来说……”
“……有着绝对压制力。”
砰！！！
碎裂声响起。
整个镜之界，在那无形压制力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被碾压成亿万片晶莹碎片！
天空中的蓝色月亮开始剧烈地扭曲、坍塌，光芒急速黯淡……
帕米拉脸上全是冷汗，当她从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力量碾压中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无力地跪在街道地面上。
周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但洛伊……已经消失不见。
好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帕米拉一人，跪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