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空气凝滞。
温蒂如同一具被抽去灵魂的人偶,瘫软在轮椅中,双目紧闭,声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德米特里将手掌轻轻覆上女儿额头,凝神感知。
下一刻,他威严的脸上罕见地掠过惊讶。
“情况怎么样?”彼得察觉到异样,出声询问。
“温蒂的身体……”德米特里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似乎好转了一些。”
彼得闻言,立刻上前探查。
果然,那股萦绕在温蒂体内的衰败气息,竟真的短暂地消退了几分。
然而,没等他心头的喜悦升起,那刚有起色的生机便开始急速消散,重新跌回原先油尽灯枯的状态!
“怎么回事?!”彼得声音带上了急切。
没有人能回答。
此刻洛伊并不在温蒂体内,刚才那短暂的好转如同幻觉。
德米特里凝聚起强大的精神力,试图强行稳住女儿急剧恶化的状况,但温蒂的生命力依旧不可逆转地流逝着。
“温蒂……你能听见吗?”他将意识沉入温蒂内心深处呼唤着,却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太心急了?”
洛伊的声音毫无征兆自阴影中响起。
下一刻,她那纯白的身影已出现在温蒂面前。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
洛伊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彻底消散。
几乎同时,轮椅上的温蒂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是属于洛伊的灰暗。
“伊洛斯阁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德米特里揉着眉心,语气满是不解。
彼得则迅速收敛担忧,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靠在墙边。
“温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声音平静无波:
“我知道你女儿得的是什么‘病’,不,准确地说,这不是病,但对你们而言,结果都一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两位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抛出了一个事实:
“直白地说,这女孩在她十岁那年就已经死了,因为接触了无金的金泉,她的生命循环被打乱了阶段,如今卡在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德米特里与彼得瞳孔微缩,纵然见多识广,也依旧感到惊讶。
“无金是……?”彼得试探着问。
“你们不需要知道。”洛伊干脆地打断,语气中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你们只需明白,当我留在这具身体内时,可以逐渐稀释这种异常状态,直至她恢复正常,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痊愈’。”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德米特里身上:
“但我说了,她本质已经死了,‘痊愈’意味着回归死亡,不过,只要我在,就能让她不仅活下去,还能彻底变回一个正常人。”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
德米特里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魔法光幕,上面正映出宴会厅内的景象。
索菲亚茫然地眨动着双眼,环顾四周。
“精灵公主索菲亚的眼睛,”德米特里声音低沉,“是阁下刚才治好的?”
“不过顺手之事。”洛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对我有用处,就跟你女儿一样。”
面对任何事都保持着高傲,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彼得勾起嘴角,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强大且高傲的人了。
这类人最后的下场,往往是死在自己曾最看不起群体手中,可伊洛斯给他的感觉却不同。
对方的高傲缺少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活性’。
太假了……
…
废墟之中。
加百利落在索菲亚面前,优雅地伸出手,宛如童话中走出的骑士。
“索菲亚殿下,您还好吗?”
索菲亚仍沉浸在方才那黑暗包裹红太阳的震撼中。
怔愣片刻,才下意识地,带着几分怯意地将手放入加百利温热的掌心。
加百利微微用力,将她从尘埃中牵起。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拂过自己额发。
向来不喜欢外人靠近自己的精灵公主,此刻脸颊微烫,心头小鹿乱撞,却并不感觉讨厌,只有少女的羞赧。
加百利凝望着她那双重现光彩的金色瞳孔,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您很美,愿我们能再次相遇。”
索菲亚一愣,还没等她明白这话的意思,加百利已经纵身一跃,立于残垣断壁之上。
见加百利要走走,索菲亚心头一紧,脱口而出:“等等!至少……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加百利脚步微顿,他没有立刻离开,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回头,只是仰望着天际那轮蓝月,留给索菲亚一个侧影:
“加百利,这是我的名字。”
“我们……还能再见吗?我还没有报答你……”索菲自己也不知这莫名的执着从何而来,话语间却已经带上了急切。
这次,加百利回过头。
月光恰好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为他镀上一层光晕。
“会的,而且会很快……”
他用温柔的语调说完,身影一晃,便融入了夜色,消失无踪。
只留下索菲亚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
…
皇宫外聚集了相当多的居民与卫兵,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多人都在恐慌。
“让一下,让一下。”
赫兰努力扒开人群,向里面挤。
最前方有机械哨兵组成的铁墙,禁止任何人进入。
此时此刻,红光已经熄灭,整个皇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咔嚓!
忽然,所有机械哨兵开始解除警戒状态,纷纷离开,而皇宫结界也完全解除。
“你们看!”
有人指着破破烂烂的皇宫废墟高喊。
赫兰看过去,瞬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整座皇宫在自我修复!
所有材料开始自行转化并修复,一个个拼接在一起,这惊天景象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不出五分钟,一个完好如初的皇宫便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多从中逃出的士兵看着这景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休与尤弥尔也看到了,但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经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现在出现任何现象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奇怪。
“休!”
赫兰看见了与尤弥尔互相搀扶的休,高喊着冲了过去。
“赫兰?!”
面对突然出现的赫兰,休和尤弥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加百利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靴跟敲击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
其他居民都聚集到了皇宫周围,周遭空无一人。
踏…踏…踏…
前方阴影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加百利刚抬头,一道雪白的身影便如受惊小鹿般扑入他怀中,两支手在他胸前、臂膀上慌乱地摸索。
“加百利!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那是洛伊的声音,却充满了惊慌与脆弱。
“洛伊小姐?”加百利适时地表现出些许讶异,随即温和地微笑,“我没事,您看,完好无损。”
洛伊像是猛地惊醒,触电般收回手,语无伦次地开始道歉,声音里带着颤抖:
“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借着给公主诊病的机会,去看看皇宫的样子……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然我……我……”
她仰起脸,眼眶微红,眸中盈满了真实的担忧与后怕,将一个因计划失控而恐惧自责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加百利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写满关切的容颜,心底那股恶趣味再次涌起。
明明是一切的主导者,此刻却在他面前上演这出纯情无辜的戏码。
他在心底轻笑一声。
不愧是您啊,洛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