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公主殿下,您今日的课程时间到了。”
身着黑色教员服的女教师静立门外,声音温和。
房门被侍女从内侧轻轻拉开。
窗边,温蒂,或者说此刻正占据着这具躯壳的洛伊,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茫然。
她微微歪头,流露出疑惑:“……啊?”
女教师缓步走入,优雅地行了一礼,语气带着些许提醒意味:“彼得校长今早告知我,您的身体已大致康复,可以回归正常的课程了,我这才按日程前来。”
“课程?”洛伊透过温蒂的双眼,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意识深处泛起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什么课?”
“您说笑了,”女教师掩口轻笑,理所当然地开口,“自然是您最喜爱的钢琴课呀。”
钢琴课?温蒂喜欢音乐?
这是她未曾留意过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微小癖好。
目前倒是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或许……体验一下这种凡人的消遣也无妨?
就在洛伊准备随口应允的刹那……
“今天的课,由我来指导。”
一道沉稳的男声自门口响起,瞬间攫住了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女教师循声望去,脸色骤变,慌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敬畏:“皇帝陛下!”
德米特里皇帝略一颔首,目光却未离开窗边的身影,语气平淡:“我想亲自检验温蒂前些日子的学习进展,今日你先退下吧。”
这自然是个借口。
德米特里心知肚明,眼前之人并非温蒂,而是伊洛斯。
由他亲自在场,就能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是,陛下。”女教师不敢多言,恭敬地垂首退出了房间。
洛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自然看穿了德米特里的意图,无非是监视与控制,她也懒得点破,准备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然而,德米特里并没有如她预料般离去,而是径直走到轮椅旁。
“嗯?”温蒂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他。
“我们去琴房吧。”德米特里的语气再自然不过。
“什么?”温蒂诧异地睁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那些话,难道不是为了支开老师随便找的借口吗?”
德米特里俯视着那双属于女儿、却盛放着神明灵魂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平静反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借口?”
不等对方反应,他已经推着轮椅向外走去。
温蒂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和加百利他们无关,没必要较真。]
不知不觉间,洛伊对凡俗之事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像最初那样,光是接触就让她反胃。
德米特里推着温蒂在走廊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皇宫廊道里异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零星的机械守卫和清洁机器人偶尔经过。
作为一国之君的宫殿,这里实在不太像传统的皇宫。
错综复杂的结构足以让任何初来者晕头转向。
德米特里推着温蒂绕了好几个弯,十分钟过去了,琴房依然不见踪影。
“我说……”洛伊忍不住挑眉,“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咳……”德米特里尴尬地轻咳一声,脸色却丝毫不变,“我平时都用传送代步,很少离开起居区域,对这一带不太熟……”
“那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洛伊借着温蒂的嘴问道。
德米特里突然沉默了。
为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莫名觉得,比起直接传送,像这样推着女儿慢慢走过去的机会……实在难得。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是德米特里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微妙情绪,但意外地并不让人讨厌。
他低下头,直视着温蒂的双眼。
透过那双眼睛,他仿佛能看到深处那双属于神明的灰色眼眸。
灰色眸子里没有厌恶,只有最纯粹的不解,一种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不解。
在这一刻,德米特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伊洛斯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全知全能。
她似乎无法理解一些最朴素的情感,不明白人类最基本的感情从何而来。
从这一点来看,伊洛斯或许真的像个需要被引导的孩子。
就在这时,走廊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给我下来!”一个身影大叫着,笨拙地跳起来抓取空中飘浮的一根白色羽毛。
那羽毛仿佛有魔法,总是险之又险地避开。
这一人一羽,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就在接近温蒂的瞬间,羽毛仿佛魔力耗尽,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膝上。
温蒂捏起羽毛看了看,又抬眼看向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
会在皇宫里干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劳伦斯,你在做什么?”德米特里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劳伦斯这才像刚发现他们似的,吓了一跳:“父、父皇?!”紧接着,他因为紧张,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摔了个脸着地,正好趴在温蒂脚边。
“呃……我的帅脸……”他捂着脸抬头,正好对上温蒂俯视下来的、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
嘶……我刚刚是不是被亲妹妹鄙视了?
劳伦斯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装,试图摆出帅气姿势,甚至刻意压低了嗓音:“我的好妹妹呦,这是要去琴房?”
“他是劳伦斯。”德米特里揉了揉太阳穴,向洛伊介绍,“你哥。”
这个介绍让劳伦斯一愣。
父皇为什么要向妹妹介绍我?
不等他细想,温蒂先开口了,晃了晃手中的羽毛:“你刚才在做什么?”
“啊哈!”劳伦斯立刻来了精神,“我正在研究这根从市场上淘来的鹰身女妖的羽毛!据说能飘很远的距离!”
温蒂捏着羽毛仔细端详片刻,语气平淡地戳破:“这就是根普通鹰羽,上面刻了廉价的漂浮咒,你被骗了。”
劳伦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德米特里不禁扶额。
他这个儿子,在某些方面的确单纯得令人担忧。
“咳咳……”劳伦斯尴尬地挠挠脸,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温蒂你去琴房是吧?巧了,你哥我最近也对钢琴颇有研究!”
“带路。”德米特里言简意赅。
“说起来,琴房不是在你们身后那条路吗?怎么往这边走?”劳伦斯下意识问道。
“别多嘴。”
劳伦斯立刻噤声,老老实实走到前面带路。
那根羽毛,依旧留在温蒂手中。
一行三人,缓步穿行在空旷的廊道里。
劳伦斯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布莉安娜交给他的任务是记录加百利的行为,而加百利的目标是温蒂。
那么,从源头下手才是捷径。
这根羽毛被他下了咒,触碰者在一周内都无法真正“摆脱”它,正好用来记录温蒂与加百利的对话。
刚才那出滑稽戏,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表演。
反正,在所有人眼里,劳伦斯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余光悄悄瞟向温蒂,温蒂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以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
劳伦斯笑着挥挥手,像是寻常的兄妹互动。
心底却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个人,绝对不是温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