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拉的身体像一具破碎的人偶，瘫倒在地面上。
糖浆般浓稠的液体混合着水流，正从她嘴角不断涌出。
她的左侧身躯被暴力撕裂，露出内部构造，那不是血肉，而是交织的冰晶、蜜浆与透明液体的混合体。
双腿被碾碎，缺口处同样没有血液，只有缓缓凝固的糖霜。
“怎……么……可……能……”
她残破的喉管艰难地震动着，发出含糊的音节。
那些散落在地的肢体开始蠕动，试图重新聚合。
唰！
一柄纯黑的长剑自上而下，精准地刺穿她的咽喉，钉入地面。
剑身震颤着嗡鸣，暗影如活物般自剑刃蔓延，化作无数黑色丝线，将她每一寸试图重组的躯体牢牢束缚、钉死。
“啧啧啧……”
加百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挂着温和到令人不适的微笑。
他单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提……
长剑便将帕米拉残破的身躯整个挑了起来，像展示战利品般悬在半空。
“我还以为，”他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困惑，“你多少能让我认真一点呢。”
战斗只持续了五分钟。
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暴戾拆解。
帕米拉所有精妙的操控、环境呼应、水雾幻象，在加百利纯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糖纸。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
她甚至能感觉到，刚才的加百利，根本只是在“玩耍”。
面对帕米拉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愤怒与屈辱，加百利轻笑出声。
“别生气呀。”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当你开始大幅度情绪起伏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你快输了。”
“我说过的吧？”他凑近了些，几乎贴着帕米拉碎裂的脸颊低语，“我不希望你死得太快，但只是热热身，你就让我这么失望。”
帕米拉闭上了眼睛。
“嗯？放弃了？”加百利挑眉，剑尖微微转动，带起一阵摩擦声。
然而下一秒……
帕米拉猛然睁开了眼。
不，那不是“睁开”。
她的眼皮之下，是空洞的、深不见底的黑。
那对总是蓝宝石般的眼眸，消失了。
加百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轰——！！！
走廊窗外，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吞没一切的湛蓝强光！
加百利猛地转头。
透过破碎的窗框，他看见了……
天空之中，三轮巨大的幽蓝星体，正缓缓浮现。
其实不算是浮现。
它们一直就在那里，高悬于天顶，只是此刻才撕开伪装。
月亮只有一颗。
那另外两颗，是什么？
加百利怔了一瞬，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越咧越开。
“这才对嘛……”他低声喃喃，眼中燃起灼热的光，“这样……才有意思啊。”
话音落下的刹那，周遭弥漫的雾气骤然浓稠了百倍！
它们不再是缥缈的水汽，而是有了质感，有了重量，如同活物般翻涌、汇聚！
而被黑剑刺穿的帕米拉，她的身躯开始“融化”，不是消逝，而是分解成最精纯的雾，丝丝缕缕，汇入周围无边的苍白。
剑，刺空了。
加百利任由剑尖垂下，他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三轮蓝月，笑意越来越盛。
然后，蓝光吞没了一切。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加百利已置身于一个绝对异常的空间。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上方诡谲的天穹。
没有大地，没有边际，只有这片无垠的、静止的“海”。
而天顶之上……
三轮巨大的蓝月，呈三角之势悬挂，它们的光芒并非洒落，而是“灌注”，冰冷、粘稠、充满压迫感的蓝，充斥每一寸空间。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连时间的流动都仿佛变得缓慢。
加百利环顾四周，靴底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黑剑在蓝光下流动着光泽。“好吧，让我看看……你的小手段。”
他语调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游历新景点的闲适。
危机感？不存在的。
他只感到愉悦，一种玩具突然变得有趣起来的愉悦。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天穹中央，猝然亮起一点极致的白。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无数白光在蓝月的背景下迸发，拖拽着长长的、璀璨的光尾，划过天幕，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流星雨。
“还挺好看。”加百利耸耸肩，真诚地评价。
然后，那些划过天际的美丽“流星”，齐齐调转了方向。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加百利。
加百利笑了。
他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姿态，只是微微屈膝，然后……
砰！！！
脚下镜面炸开巨大的凹陷与环形波浪！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纯黑箭矢，逆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冲天而起！
轰隆——！！！
第一颗流星与他迎面相撞。
那不是岩石，而是高度压缩、凝聚到实质的魔力结晶，表面流淌着融化钢铁的高温。
但在接触的刹那，它就被那抹黑影悍然贯穿，从核心处炸成漫天纷飞的蓝色光屑！
但这仅仅是开始。
天空中，数以千计的流星同时改变了轨迹，它们不再遵循抛物线的定律，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蜂群，从四面八方、所有角度，向着那一道黑色的身影疯狂围剿、撞击！
轰轰轰轰轰——！！！
爆炸的光焰连成一片，将那片天域化作炼狱。
黑色的身影在其中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折转、腾挪，每一次闪烁，都有一颗乃至数颗流星被撞碎、劈开、踢爆！破碎的魔力结晶如暴雨般洒落，在镜海上砸出无数涟漪。
“差不多得了。”爆炸的中心，传来他略显无聊的声音。
他悬停于半空，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那依旧无穷无尽涌来的流星群。
掌心之中，一点深邃到极致的黑暗浮现，随即开始旋转、膨胀，化作一颗微型黑洞！
恐怖的吸力爆发，那些流星速度骤减，然后不受控制地被拖拽、拉长、撕裂，最终汇成一道道蓝色的光流，被那掌心的黑暗无情吞噬！
几个呼吸间，漫天流星，消散一空。
加百利握拳，掌心的黑暗敛去。
他甩了甩手腕，正要开口……
滋——！！！
一道蓝色光束，毫无征兆地，洞穿了他的左侧太阳穴。
光束来自极高处，来自那三轮静静悬挂的蓝月之一。
加百利身体一僵，踉跄了半步。
他抬手，摸了摸额侧那个光滑的贯穿孔洞，指尖沾上了一点并非血液的粘稠阴影。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天顶。
三轮蓝月表面，同时亮起了无数针尖大小的刺目蓝点。
下一秒……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那不是一道，是成千上万道！
无数道拇指粗细的蓝色激光，编织成一张大网，瞬间笼罩了加百利所在了整片空间！
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噗噗噗噗噗——！！！
加百利的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洞穿了上百次、上千次！头颅、胸腔、四肢、躯干……每一个部位都被不止一道光束贯穿、撕裂！他像是被无数蓝色光钉钉死在空中的标本，瞬间千疮百孔！
攻击持续了整整三秒。
三秒后，激光骤停。
加百利残破的身躯悬浮着，静静停在半空。
他低垂着头，黑色的、如同粘稠液体的物质正从无数伤口中涌出，试图填补那些可怖的空洞。
“……不错。”嘶哑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这才像点样子。”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但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他染血的嘴角咧开，“我会很失望的，帕米拉。”
话音未落，他残破的身躯猛然炸开，化作了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
这黑暗如潮水般汹涌扩散，瞬间淹没了大片镜海与天空！
无数道激光再次从天顶射下，却如同泥牛入海，没入黑暗再无踪影。
黑暗急速收拢、凝聚，在原先位置重新塑造成加百利完整的躯体。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的轻响，随即，身影再次消失！
这一次，他仿佛瞬移般，出现在数千米的高空，出现在一颗蓝月的正前方！
他双手握住那柄黑剑，剑身嗡鸣，无数黑暗的气息自镜面世界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其上，将其化作一柄长达百米的黑暗巨刃！
而此刻，三轮蓝月的蓄能，也达到了顶峰。
它们的光芒剧烈波动、膨胀，表面浮现出无数复杂到极致的魔法纹路，魔力波动让整个镜面世界都在颤抖、哀鸣！
三道直径堪比月亮本身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湛蓝光柱，正在月体内部孕育，即将喷薄而出！
加百利看着那三轮即将爆发的蓝月，眼中的兴奋终于攀升到了极致。
他不再等待。
他双手高举过顶，将那柄巨刃，对着正前方的那三轮蓝月。
横斩而出。
没有声音。
视野之中，只有一道纯粹的黑线，横着切过了天空，切过了那三轮巨大蓝月的中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帧。
然后……
咔。
一声脆响。
横贯天空的黑线骤然扩张！
化作一道黑暗断层，所过之处，空间本身如同被裁切的画布，平滑地错位剥离。
而那三轮蓝月……
第一颗，无声无息，从中裂开，断口光滑如镜。
第二颗，紧随其后，拦腰而断，破碎的月体开始崩塌、消散。
第三颗……在彻底断裂前，其内部积蓄到顶点的湛蓝光辉，终于失控地爆发了！但爆发的毁灭光流，却被那道横斩而过的黑暗断层尽数吞没。
三轮蓝月，被一剑，横着，斩成了六半。
破碎的月体化作蓝色光尘，如同暴雨，洒向下方的镜海。
光尘所过之处，镜面世界开始剧烈震颤，天空浮现出无数玻璃般的裂痕，整个世界发出哀鸣。
加百利立于崩溃的天穹中央，缓缓垂下手。
手中黑暗巨刃寸寸碎裂，消散，还原成那柄黑剑。
他低头，看着下方因世界崩解而剧烈动荡，掀起滔天巨浪的镜海，轻声笑了笑：
“还不错。”
“但，也仅此而已了。”
话音刚落，整个镜面世界，轰然破碎。
…
走廊还是那个走廊。
昏暗，寂静，弥漫着甜腥气的雾。
帕米拉跪在加百利身前，双手死死捂着眼睛，纤瘦的肩膀剧烈颤抖。
她咬紧下唇，齿间渗出丝丝缕缕混合着蜜浆与冰水的液体，却硬是将痛呼死死压在喉间。
可单看那几乎要蜷缩起来的姿态与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就知道，她在承受着痛苦。
“很疼吧？”加百利手腕一翻，那柄黑剑悄然消散，他垂眸看着帕米拉，语气平淡，“想想也是，毕竟‘眼睛’都被横着切开了，不过对你来说，修复起来应该不难。”
帕米拉没有回应，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因加百利的话语而暴怒发作。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抬起头看向加百利。
加百利脸上那游刃有余的笑容，在这一刻凝滞了。
因为……帕米拉在哭。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眶涌出，划过沾染糖霜与冰屑的脸颊，留下湿痕。
加百利可以清晰看见，她那双总是如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中央，横亘着一条细细的黑线，正在被她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修复。
可比起那道伤，更刺眼的是她的表情。
那不是愤怒，不是怨恨，甚至不是屈辱。
而是一种被彻底击碎后的委屈。
眼眶通红，睫毛被泪水浸湿黏连，鼻尖也泛着红。
她似乎想忍住，用力抿着唇，手指徒劳地擦拭不断滚落的泪珠，可眼泪根本止不住，断了线般往下掉。
以至于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你……你…欺负我……”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了加百利一下。
完了。
加百利心中瞬间掠过这个念头。
这下难搞了。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应付得来愤怒的咆哮、恶毒的诅咒、拼死的反扑。
甚至乐于欣赏对手在绝对力量差距前的绝望与崩溃。
但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眼泪。
要是帕米拉此刻恨意滔天地冲上来，扇他两巴掌，或者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他反而会觉得轻松，甚至有趣。
可对方哭了。
像个小姑娘一样，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委屈巴巴地哭了。
加百利不禁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算了，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完。
他是要给洛伊输送能量来着。
他向前一步，在帕米拉茫然含泪的注视下，蹲下身。
视线与她齐平，然后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她湿漉漉的脸颊。
加百利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温柔，指尖拂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冰凉的糖渍。
“你…又要干嘛？”帕米拉哽咽着问，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在她此刻的认知里，加百利这架势，说不定是要用额头狠狠撞过来，或者做出更残忍的事。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上面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苦，或者拼尽最后力气逃离。
然后……
唇上传来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帕米拉惊愕地瞪大眼睛。
加百利吻了她。
不是充满侵略性的掠夺，也不是戏谑的轻浮。
这个吻异常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生涩的抚慰意味。
对方的唇很凉，气息却温热，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流，顺着相贴唇瓣蔓延开来。
很熟悉……就像洛伊偶尔心情好时，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发梢的感觉。
像置身于最纯净的水源中心，被温柔包裹的安全感。
泪水，就这么止住了。
帕米拉僵在原地，湛蓝的瞳孔微微扩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加百利近在咫尺的脸。
加百利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嘲弄。
他很专注，让帕米拉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加百利退开了。
他松开捧着帕米拉脸颊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呆呆跪坐在地上的帕米拉，脸上恢复了那副惯常的、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亲吻从未发生。
“好了，”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敷衍，“热身结束，现在，你该去皇宫外等着了，毕竟这次，你输了”
帕米拉没有说话。
她依旧跪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加百利，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复杂得难以解读。
那横亘眼眸的黑线正在慢慢变淡、消失。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未散的水汽在昏暗中缓缓流动。
…
“帕米拉那边传来的能量吗？”
寝宫之中，洛伊忽然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一股虽然不算庞大、却异常精纯柔和的能量，正在流入。
这能量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它更加……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洛伊勾起一抹微小弧度。
“还算是……有点用啊，加百利。”
她低声自语，随即重新闭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