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要告诉我的事情。”
洛伊倚靠着墙壁，对休说道。
她轻轻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阵持续的眩晕。
“伊洛斯大人，”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可能知道……您状态不佳的原因。”
话音落下，洛伊的目光骤然锐利。那里面并没有愤怒或厌恶，但纯粹的审视感依然让休感到压力。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休斟酌着词句，有些窘迫地补充，“您能感觉到……我和您之间存在的那种……联系吗？”
洛伊的脸色沉了沉。
休慌忙解释：“不是您想的那种意思！只是……我能隐约感知到您的一些状态……”
洛伊垂下眼睑，想起了睡梦中那个不断呼唤、阻止她沉眠的模糊声音。
“那个叫我别睡的，是你？”
休回忆片刻，点了点头：“是，每一次沉睡，似乎都会让您的状态更糟。”
“你怎么知道？”洛伊反问。
休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我能感觉到……尤其是您感到痛苦的时候。”
下一秒，他的嘴被洛伊伸手捏住。她凑近到与他仅有咫尺之距，灰眸紧盯着他：“不许再用这种词形容我。”
休僵硬地点头。
洛伊松开手，转身拍了拍，语气恢复平淡：“那么，原因是什么？”
休正色道：“有某种东西，正在您的体内侵蚀您！”
洛伊转过头，用近乎荒谬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人类。
她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
侵蚀？开什么玩笑？她是谁？即便暂居这具凡人身躯，毒素也绝无可能损伤她分毫，这具身体的机能完全由她的能量维系。
然而，讥讽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休眼中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且带着真切担忧的神色堵了回去。
又是担忧……
“啧！”烦躁感再度上涌，但洛伊强行将其压下。
没有任何事物能影响她的意志与思考，即便是她自己的情绪！
她闭目一瞬，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是什么东西？”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休努力回忆着，“那像是一团黑色的、有生命的东西。每当您陷入深眠，它就会在您体内扎根、蔓延。”
洛伊皱起眉。这描述令人极为不适。
但这样的东西潜伏在她体内，而能量流动毫无滞涩，她自己竟也毫无察觉？这怎么可能？
是谁？又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她闭上眼，将感知沉入体内。
…
病床上，加百利的双眼猛然睁开。
他迅速环顾，病房内只有帕米拉靠在椅中假寐。
床下，一团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间。
而床上那个“加百利”，则再次躺下，仿佛从未醒来。
帕米拉此时也微微掀开眼帘，瞥了一眼床上那个由阴影构成的幻象，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
“呵，着急了。”
…
洛伊的感知尚未完全深入，便在表层察觉到了一处异样。
有什么东西，正附着在她的鞋底。
“滚出来。”
她低语一声，鞋底弹出一抹猩红色的液滴。
休吓了一跳，后退数步。
只见那被弹至空中的液滴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变幻着形态，以休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向洛伊冲去！
洛伊只是平静地张开手掌。
那液滴便如同撞入无形的琥珀，被死死禁锢在半空，最终凝聚为一颗微小的红珠，悬浮在她掌心。
“这是……酒？”洛伊嗅到了液体散发的酒精气息，有些疑惑，“是这个？可它并不黑。”
休刚想开口，走廊另一端骤然冲出一道人影，一把将那滴液体攥在手中，口中疾呼：“洛伊小姐，危险！”
洛伊看向来人，瞳孔微缩。
是加百利！
此刻，他正紧紧握着那滴“酒”。
“加百利！？”休失声惊呼。
“我都听到了。”加百利紧锁眉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就是这东西害您生病的，对吧？”
这句话意味深长。
洛伊刚才仅是怀疑，加百利却已直接定罪，将导致洛伊虚弱的元凶之名，牢牢钉在了这滴“酒”上。
他脸上的愤怒真切得无可挑剔，手掌死死紧握，仿佛生怕那东西逃脱。
然而，洛伊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加百利为何突然出现上……
加百利听到了她和休的谈话？她为何毫无察觉？加百利是否也听到了她用那种语气对休说话？还有休对她的称呼……
解释这一切都需要现编理由。
麻烦了。
无论心中如何翻腾，洛伊脸上迅速漾开柔软的神色。
“加百利，你……”她语气放得轻缓。
“洛伊小姐，”加百利打断她，声音低沉，“您看。”
他摊开手掌，掌心的景象让休瞬间屏息。
只见那滴原本猩红的“酒液”，正迅速变得漆黑、扭曲，无数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黑影从中蔓延而出。
“这是！”休紧盯着那团东西，其形态与他记忆中在洛伊体内窥见的黑影如出一辙，“真的是它？”
加百利面色紧绷，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可是……这股黑暗的气息，是加百利你的能力吧？”休忽然补充道，他毕竟亲身体验过加百利的力量。
“诶？”洛伊怔了一瞬，抬起头，带着疑惑审视加百利的眼睛。
加百利也回望着她，加百利知道，此刻绝不能移开视线。
任何一丝眼神的游移，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怀疑。
洛伊的眼中看似只有疑惑，但其下那深不见底的审视，几乎令人窒息。
加百利明白，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他的生死。
“……是的。”他低下头，眼神黯淡下去，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是我的能力。”
休完全没料到加百利会直接承认！
洛伊脸色微变，却并未显露惊讶。在彻底弄清真相前，她从不轻易下定论。
“加百利，”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半点怪罪，“你还有话没说完，对吗？”
加百利羞愧地低下头，牙齿紧咬，身体因强烈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充满歉疚的话语从他齿缝间挤出：“非常对不起……洛伊小姐。我不该……不该把一部分阴影借给卡洛琳的。我没想到会酿成这种后果……”
“卡洛琳？”洛伊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了她。
休也好奇地探过头。
见补救的契机出现，加百利连忙趁热打铁，语速稍快却条理清晰：“那滴像酒一样的东西，就是从卡洛琳那里逃出来的，她原本是和布莉安娜一起，想尝试融合血族的某种物质与我的阴影来制作药水，我当时……只是觉得有趣，就分了一小部分力量给她们，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他言辞恳切，巧妙地将责任分摊到了卡洛琳和布莉安娜身上。
“现在它离开了您的身体，您感觉好些了吗？”加百利抬起头，关切地问。
与此同时，他心念微动。
深植于洛伊体内的那颗黑珠，其侵蚀与汲取的效能被瞬间降至最低，相反，其中一部分结构开始反向运作，从加百利自身的力量中抽取涓涓细流，悄然滋养着洛伊。
洛伊听加百利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纠缠不休的眩晕与虚弱感竟如潮水般退去。
精力迅速恢复，身体的沉重与脑中的胀痛消失无踪，机能几乎在转眼间便回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所以……真的是这东西？”洛伊低声自语。
她的目光在加百利与那团已变得漆黑扭曲的液滴间来回扫视。
加百利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要欺骗甚至伤害自己呢？这对那个心思单纯、甚至有些软弱的加百利而言，有什么好处？
一想到加百利平日那副不成气候的模样，以及他那近乎直白的思维方式，洛伊实在找不出他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任何可能。
看来，大概率是真的了。
“好了好了，不怪你。”洛伊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加百利的头发，她并未说谎，她确实不恨加百利。
不过是这具人类身躯太过脆弱惹的祸罢了。她习惯性地将问题的根源归咎于容器。
“但这东西是怎么跑到我身上的？”洛伊仍存疑惑，清醒时，她不太可能察觉不到这种异常，更别说被其悄无声息地附身了。
“恐怕是……您允许卡洛琳吸血的那一次。”加百利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有酒液溅到了卡洛琳身上，而那次，您又因为失血陷入了昏迷……”
休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逻辑似乎都能对上，卡洛琳身上常有酒气，这滴“酒”的气息也确实与她同源，其他细节加百利也给出了解释。
可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始终盘踞在休的心头，挥之不去。
…
宿舍内。
卡洛琳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加百利——！”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