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泪水从阿梓脸上一滴一滴滑落，过去的记忆像是藏在了一间被人遗忘了很久的房间的角落里，直到很久很久那扇门才重新被人推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阿梓问着笛卡利尔，他的眼里多了一层心酸。
风势逐渐变小，由最初的狂风化为月光下的丝丝微风，缓缓吹过阿梓的脸颊。
“她为了再次见到你，足足在流年川跨过了一千年的光阴。”
“这样……这样啊……”
笛卡利尔靠近阿梓，没想到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呢，过了这么久，可却还是能捕捉到千年前那个小男孩身上的一点影子。
那只笨蛋狐狸……
她轻轻抱住阿梓，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可为什么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笛卡利尔看出了他的心事，她靠在阿梓身旁，神情有些自责：“阿梓，对不起……”
二
“对不起阿梓，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死亡”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吧……”
笛卡利尔的那缕意志笑着看着阿梓，在消亡前她向阿梓再次道了个歉。
“阿梓，在我这缕意志消亡前，我想请求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阿梓看着笛卡利尔的眼睛，在那温柔的眼眸下，也有和他一样的悲伤。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杀死我，这样的话，你的愿望也就能实现了。”笛卡利尔温柔地说道。
阿梓的声音有些颤抖，在那股悲伤下的，还藏着一股茫然，笛卡利尔，是最初的恶魔，可也是他的老师，家人。难道自己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杀死自己的家人吗？
“老师，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仿佛看到了童年时的自己，发誓说要杀死世界上所有的恶魔。
真是讽刺啊。
“如果会死的话，死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笛卡利尔看着他，眼里浮现起了一千年以前那个少年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温柔的少年直到现在也从未改变过。
三
阿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想必是琉璃救了他吧。
从那天之后，他的头发变得银白，瞳孔里也有一层翡翠色，可那个想要消灭世上所有恶魔的少年却不在了。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笛卡利尔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在这缕意志快消亡的时候，她温柔地拍了拍阿梓的脑袋，最后温柔地说道：
“阿梓，比起你成为这世上的大英雄，我更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或许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实现的愿望，也许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
阿梓想要找到这个答案。
于是在后来的十几年里，为了找到这个答案，阿梓去了很多的地方。
四
“哈哈哈，就算你是猎人又怎么样，我他妈告诉你，在这镇上还没有能让我小爷服气的人！”
阿梓护着身后的母女，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公子，听说他们家和王宫里的某些达官显贵有关系，这世上几乎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这家房子的主人刚病逝，眼前这公子便想着便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所有家产吞并了。
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架势，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刀魂镇上见到沁雨的场景，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他会一刀把这飞扬跋扈的公子一刀斩了吧。
可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说要消灭全世界恶魔的那个少年了，在满腔的热血褪去以后，剩下的只有瞻前顾后的深思熟虑。
阿梓回头看了看那对母女，其中那女孩看起来不到10岁，依偎在母亲怀里不安地看着出现在家里门口的一群人。
微风轻轻吹过阿梓银色的长发，他笑着安慰那女孩，“没事的。”
如果杀了眼前这畜生的话，他能保护身后这母女一时，可眼前这厮背后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提着刀杀到他的门府里去，难道里面的人就全都是该死的吗？
“人类最大的敌人，或许一直都不是那些恶魔。”
阿梓又想起了在刀魂镇那位老者说的话。
阿梓看着这目中无人的公子，“请问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他们？”
听到他这么问，那公子便哈哈大笑，他指着阿梓的鼻子，不屑地嘲笑道：“你以为你们猎人很了不起吗？在这城里我就没怕过谁，我告诉你，现在，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就放过他们。”
阿梓知道他不会出尔反尔，并不是因为他遵守道德，而是因为他身后的这对母女太弱小了，弱小到就如同一粒细沙一样，无法入到这些高高在上的强权者的眼里。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见到了太多人因为金钱、利益而自相残杀，见到了太多那些在强权下诞生的欺压。
阿梓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剩下平静，而身后是那对母女充满希望的炽烈的目光。
“我答应你。”说完阿梓便慢慢朝那公子跪下，他面色依旧平静，好像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后慢慢朝地上慢慢磕了三下。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生疼。
“大哥哥……”身后那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母亲捂住嘴巴。
阿梓的脸上只有淡然，对世界的淡然。
耳朵里传来的是那飞扬跋扈的公子的笑声，随后便见他们扬长而去。
在他游历这世间的几年里，他早就见惯了这种事情。
在这世上只要有利益存在，人类便会自相残杀。
可是阿梓也没有办法，就算这世上没有恶魔又如何，阿梓什么也做不了，最初的愤恨被消磨成麻木，最后只剩平静。
阿梓从地上站起身，身后的母女对他不停道谢，阿梓却只是轻轻微笑摆摆手，“好好活下去。”说完便离开了。
五
两个士兵走到一扇监狱面前，他们有些忌惮地看着眼前的犯人，巨大的压力使得他们不停颤抖。
“弓……弓骁先生，上面的人……”一位士兵支支吾吾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弓骁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死期快到了，鸟尽弓藏。
“什么时候执行死刑？”弓骁平静地问着面前的士兵，他的眼睛深邃带着沧桑。
“弓骁大人，上面大人的交代是……明年的这个时候。”那个士兵不安地看着他。
“这样子，我知道了。”弓骁对这个审判并无异议，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反抗，相反，如果他想活着，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王宫所有的人。
在这几年来他已经平叛了各个地方的叛乱，琉璃和阿梓这两个帝国最大的威胁也已经死去很久了，笛卡利尔也和以前一样，一直未苏醒，他想要的和平似乎也已经实现了。
“王子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当时没救他。”另外一个士兵问他道。
可弓骁的面色却依旧平静，为了自己心中的和平，他连自己都抛弃了。
六
在外游历的这几年里，阿梓也见过了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奇特风景。
海鸥的叫声在天空中回荡，海浪不停地拍打在礁石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掀起阵阵金色的浪花，海风吹在阿梓的脸上，那银白色的长发也随风微微飘动，他能闻到属于大海的微微咸腥味。
翠绿色的眼眸凝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时间也随着这阵阵波浪中缓缓流逝。
原来大到看不见边际的湖，叫做海啊。
以前他总是嘲笑琉璃是笨蛋，一直说她是笨蛋狐狸，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笨蛋。
琉璃要是在的话，她一定会特别特别惊讶吧。阿梓想到这脸上的嘴角便微微扬起，泪水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眼前的大海很美，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在飞雪中喊着一堆中二台词说要保护自己的琉璃。
七
阿梓经常会梦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少年一副天真模样，一遍遍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当他游历在外的这十几年里，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可曾经扬言要消灭这世上所有恶魔的大英雄，他的脸上却早已褪去了曾经的激昂，只剩下沧桑。
“我的愿望是……”
八
天灰蒙蒙的，雨水密密麻麻地从天上降落。
阿梓站在这处草原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天际线，顺着他脸颊落在草地上的，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一千多年前，曾经有许多狐妖生活在这里，在这里曾经矗立着一座座温暖的房子。
笛卡利尔说过，这里是琉璃的故乡。
桂瑾撑起雨伞走向阿梓，他把伞倾斜向阿梓，“梓大人，别着凉了”
阿梓摇了摇头，水滴从银白发丝上甩落而出，他轻声说道：“没事的。”
“梓大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呢，无论面对什么，脸色却始终透露着一股平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少在最后，阿梓想多看看这里。
阿梓回头看向桂瑾，脸上浮现的只有一层淡淡的平静，“朝王宫进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