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旅途的最后，阿梓见到了一个人，他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他说那是以前在王宫当奴隶时被一位权贵割伤的。
他说他的名字叫桂瑾。
在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困难后，桂瑾终于逃离出了王宫，一开始桂瑾每天都过的胆颤心惊，害怕被重新抓进王宫，后来他才知道，像他这样卑微的奴隶，王宫要多少就有多少，王宫根本不在乎少一个或者多一个他这样的人。
真是好笑啊。
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在那些权贵眼里，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始终像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一样，毫不起眼，即使那石子在愤恨中摔得四分五裂，也不会引起他人的在意。
明白了这些道理后，桂瑾从最开始的害怕变为愤怒，即使最后会死，他也想向王宫发起复仇。
于是他在暗地里集结几千名和他一样想要反抗王宫的猎人，他还一直在寻找一个能撼动王宫势力的人，经过不断地打听情报，他知道了曾经被无数人赞颂的英雄——阿梓还活着。
“向王宫发起复仇吧。”
那时候桂瑾看着阿梓的眼睛说道。
二
一片又一片雪花如同漫天飞舞的银蝶，栖息在这破碎的城墙上，而那些街道上堆叠着无数尸体上的血，脏了那纷纷而落的雪。
阿梓看了看四周，他额头上的血滑过眼角落在地上，那纯白的银发在无数刀光剑影后也变得略显狼狈，这里是守护王宫的最后一个城堡，只有攻破这里，就能踏进王宫。
倒在地上的有数不清的恶魔，有王宫的精锐，也有自己的同伴。
最后的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了，阿梓身边的几千名猎人，几乎已经全部死光了。
在王宫获得“死亡”的诅咒后，进一步加强了对恶魔的控制，还秘密培养了一支由恶魔组成的军队。
要不是在这场战斗中亲眼所见，也不会发现王宫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仅凭他们几千个人，怎么可能战胜王宫这十几万的军队。
“这一年来，跟着梓大人把王宫的部队打的丢盔弃甲，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了。”桂瑾靠在一处倒塌的城墙上，他浑身浴血嘴角却微微上扬。
阿梓也受了不少伤，他问桂瑾，“你后悔吗？”
飞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月光，像是在舞着落幕的离别曲。整支部队就剩下阿梓和桂瑾两个人了。
桂瑾摇摇头，耳边传来的是呼呼风声和远处敌人不断向这里包围逼近的脚步声，他看着阿梓，“梓大人，其实我一直很害怕，我会经常梦以前做奴隶的日子……”泪水从他眼里滑落，可他的话却是那么地平静：“其实我一直很怕死，我只是很不甘心……”
他一直被困在那个奴役着他的王宫里。
随后桂瑾又大笑起来，他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刻在自己身上的法阵。
阿梓一眼认出了那是一个蕴含爆炸魔法的法阵，没想到他居然用自己的生命来刻阵。
“梓大人，没有你的话，我们是走不到这里的，你快走吧，我会拖住他们，然后和他们同归于尽，咱们都是和王宫有仇的人，这样也算为您报仇了。”
阿梓却是对他微微笑了笑，他伸出手擦去桂瑾脸上的血液，温柔地说道：“活下去吧，普普通通地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了。”
这还是桂瑾第一次看见梓大人的笑容。
“梓大人……”
可还没等他说完，阿梓便抹除了他身上的爆炸法阵，“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桂瑾看着他，想起了以前的传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温柔呢。
阿梓回过头，独自向那几万大军走去，脸上依旧只有一层淡然。
三
为什么会同意桂瑾进攻王宫呢？阿梓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他记得，在一千年前，他将那些捍卫人类家园地猎人召集起来，绝对不是为了压迫人民，他在游历世界的时候看到了太多不公，有许多地方政府只是因为不听从王宫的安排，便被王宫私底下操练的恶魔大军抹除了。
这个王宫已经腐朽很久了。
“没想到你还活着。”弓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后是由猎人和恶魔组成的几万大军。
“你变老了。”阿梓看着弓骁，平静地说道。
“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只不过在执行上面给我的最后一个命令，便是杀了你。”弓骁的脸色平静，眼里却有着一层坚决。
阿梓是这世上唯一能威胁王宫统治的人，他会危害这世界的平衡，会破坏现在的和平。
阿梓看着弓骁的脸，他早就听说过王宫的人下令在几个月后处死弓骁的消息，即使这样，弓骁却也无怨无悔。
“这样啊。在外游历的这几年，我已经明白了你口中说的和平，恶魔并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可你却未看到在强权下那些弱小的人的苦难，这种靠强权镇压下的和平，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和平。我并不是来复仇的，我会亲手结束王宫的统治。”
弓骁看着阿梓，眼里闪过一丝恍惚，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会将他的和平贯彻到底。
四
几万人的大军对阿梓发起冲锋，时隔多年，阿梓再次拔出了终末，向一个又一个敌人斩去。像是在完成一支绚丽的舞蹈。
无论是恶魔还是猎人，靠近阿梓的敌人都被他一一斩杀。
流霰含辉，刀光剑影，他不停挥舞着这把长刀，银白色的长发也随着身形在雪月交光中飞舞着。
他的思绪却被拉回到了十年前。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的恋人。”那时候似乎也像这样下着雪，他想起了琉璃娇羞的样子。那只笨蛋狐狸明明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还说什么自己就是她的恋人。
“日月斩！”一道几百米长的血色刀光带着扭曲时空的能力毫不留情地将眼前几千名敌人的生命尽数斩杀。
“哼哼，那是当然，我可是超级厉害的！这可是时间系和空间系的魔法，世界上还没有多少人能掌握哩！”他想起了那时候琉璃得意洋洋的表情，明明她的魔法都是我教给他的，倒是没想到她能掌握的这么好。所以琉璃还是很聪明的嘛！
更多的敌人向四面八方冲向阿梓，各种魔法朝他袭来，“白魔法——裂空咒！”世界迅速褪去原本的颜色，敌人的行动变得异常缓慢，各种魔法也在空中戛然而止。
“阿梓，如果你的愿望是杀死这世界所有恶魔的话，那么这条路我也会坚定地和你一起走下去。”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落日夕阳下，一只狐妖一脸认真的样子。
几万人的大军像是消灭不完一样，鲜血不停从各个敌人的喉管中溅射而出，“黑魔法——乱拓绝！”顿时，这片空间像是多了上百倍的重压一般，当场就有许多人被这无形的压力碾压在地上，他们的内脏在瞬间被碾碎。
“我们狐妖要是离自己喜欢的人太远，可是会折寿的……”他想起琉璃当初他撒娇的样子，虽然她不怎么聪明，撒娇的手段却是了得。
“哼哼，我怕恶魔半夜袭击你，于是我干脆在你旁边守护你好了。”为了待在自己身边，连找的理由也是漏洞百出，笨蛋狐狸。
军队阵亡的数量在不断增加，弓骁终于出手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一道浓郁的死气。那便是“死亡”，随后他的气势不断上涨，他再次化身成修罗神的样子，径直对阿梓发起了冲锋。
似乎是受到“死亡”的影响，恶魔们用自己生命的代价，魔力不断攀升，一个个不要命地扑向阿梓。
“白魔法——流月！”
“白魔法——滞月！”
“白魔法——刹禁绝！”
“黑魔法——乱禁绝！”
一瞬间所有的增益魔法尽数使出，阿梓的眼睛，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完全就是不要命了。
“日月斩！”出刀的速度超过了声音，周围的空气都被撕裂开来，靠近阿梓的恶魔和猎人在一瞬间被撕得粉碎，弓骁差点被这斩击斩成两半，他强忍剧痛，手上幻化出的三叉戟直接贯穿了阿梓的胸口。
这几个月来无数的战斗，早已让阿梓的身心疲惫不堪了，但他不能停下。
“嘿嘿，尝尝看。”他想起了琉璃第一次做蛋包饭的场景，他忘不了那时候琉璃无比期待的眼神。
“黑魔法——彗星座！”
恶魔之眼让弓骁提前看到了阿梓的动作，可在乱禁绝的影响下，他只能调整身形让自己受伤轻一点。
“轰！”地一声巨响，彗星座径直打穿弓骁左边的翅膀，随后这股能量径直向远方奔袭而去，许多士兵被这股能量撕裂粉碎，留下的只有一片哀嚎。
巨大的疼痛让他选择迅速后退，阿梓想继续追击，可周围的恶魔一个个不要命地涌了上来。
没有了“死亡”，可是却变得更强了。弓骁的眼里闪过些许惊讶。
突然空气像是玻璃一样碎裂开来，无数道裂缝从阿梓所在的地方蔓延开来，这整片空间被一股无形巨力撕扯压迫着，大地开始碎裂崩解，出现了无数道深渊。
而那些想靠近阿梓的恶魔和猎人，他们的身体也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
“其实，那些失去的记忆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在对时空的感知加强后，阿梓突然明白了那时候琉璃说的话。
琉璃……
“这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阿梓。”他想起那时候琉璃指着他们堆好的两个雪人笑着说道，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和琉璃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
“日月斩！”那些刚接近阿梓的敌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被一道血色的斩击斩成两半。
阿梓在千军万马中来回穿梭，四溅的鲜血掩盖了飞雪的纯白，所到之处生命皆如同草芥一般被阿梓尽数杀死。
“白魔法——骤！”一道白光掠过这片战场，冲向阿梓的猎人无一例外变得苍老无比，丧失了全部的作战能力。
“哼哼，我和你的爸爸妈妈说，我让他们放心，现在有我罩着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的。”
十年过去了，那些与你在一起的回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琉璃，我等下就来见你……
黑色的死气不断从弓骁体内溢出，不能再让他这么肆意屠杀下去了。
“死亡——神陨！”一股巨大的死气向阿梓席卷而来，迅速笼罩住阿梓，顿时他身上的所有增益魔法全部消失不见，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鲜血从他身体各处喷涌而出。
弓骁见此情景，便快速闪现到阿梓面前，乘胜追击。
可是在突然，只见阿梓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笑，“白魔法——切！”顿时弓骁像是如遭雷击一般，鲜血如喷泉般在他身上的伤**发开来，他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阿梓身上的伤被尽数弹反转移。
弓骁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恢复了最初的样子，身上的伤极其严重，可他却只是看着阿梓，眼里有着止不住的欣赏。
没想到才过去十年，他就已经超越了我，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阿梓同样也在看着他，他遭到了“死亡”的攻击，身上的伤是无法恢复的，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太多了，这次只是轮到自己罢了。
他笑着看向弓骁，也许今天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弓骁微微一笑，他打算和阿梓决一死战了。
五
“修罗神——鬼泣！”弓骁像是下定了决心，在“死亡”加持下，鬼泣的威能变得更加恐怖无比，其他的猎人们承受不住这种威压，鲜血从他们七窍流出。
弓骁化为了恶魔，成为了这世上最强大的恶魔，他的体型在逐渐变大，黑色的翅膀重新在他背后长出来，头上的犄角也越发高扬锐利，一股股“死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一股恐怖的能量在他手中汇聚完成，直直地朝着阿梓蓄势待发。
“死亡——灭！”随后那股能量径直射向阿梓，
阿梓并不躲闪，而是屏住呼吸，将身上的尽数魔法坍塌内敛，凝聚在自己的终末上，而在下一刻，寒芒乍现！
整个过程发生不到三个呼吸，“阴阳日月斩！”一道数十米长的刀光直接斩向那股奔袭而来的能量。
“轰！”地一声，整个战场被一股巨大的白光包围，那是两股强大力量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冲击波。
而在冲击波内，弓骁和阿梓毅然决然地向对方发起冲锋！
“空蝉！”阿梓突然闪现到空中，出现在弓骁的左方。
“爆炎！”随后一股几十米的火焰炸在了弓骁的身上，他有些踉跄，但恶魔之眼早就预知了这一切。
“死亡荆棘！”从虚空冒出无数到死气化成一道道荆棘刺向阿梓，阿梓却是不慌不忙，凭借着对空间的感知，尽数躲开。
可在他刚躲开其中一道荆棘时，弓骁的拳头砸在了阿梓的身上，阿梓当时感觉全身的骨头变得粉碎，他尽力稳住身形，准备迎接弓骁的下一招。
“神穿！”能量在一瞬间汇聚完毕。
阿梓却抓住了微乎其微的空隙，向弓骁发动了反击，“白魔法——切！”
刚刚那一拳的伤害反馈到弓骁身上，他身体一僵，神穿在自己手上爆炸开来，他整条手臂变得血肉模糊。
但他反应极其迅速，一道死亡荆棘在他的操纵下刺中了阿梓。
阿梓浑身一僵，感觉“死亡”在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弓骁的脸上浮现出得逞的微笑，随后一道能量再次在他的手上汇聚完成，顶在了阿梓的脑袋。
“活下去。”
就在这时，时间像是被暂停一样，阿梓似乎听到了许多人对他说的——活下去，有母亲的声音、有从安队长的声音、有沁雨的声音、有笛卡利尔的声音、有琉璃的声音……
“黑魔法——大崩坏！”阿梓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他凭着感觉对着弓骁的方向施展这最后的术式。
弓骁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无法动弹，手上的魔法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死亡”在最后帮助了阿梓。
“轰！”地一声，鬼泣在瞬间被分崩瓦解，他的大半身子也在瞬间被分解。
最后弓骁向后缓缓倒去，他看向天空，天空好像变得和湖面一样清澈，像是有人在打水漂一样，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连续的涟漪。
而后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眼里有着些许不甘的少年站在湖边，望着溅在水面上的石子……
六
“死亡”在最后回到了阿梓的身体里，他头疼欲裂，耳朵里传来阵阵嗡鸣声。
这片战场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了。
阿梓觉得身体好重，一瘸一拐地走着，后来走不动了，便一点一点爬着，他最后靠在一面破碎的墙壁上，看着夜空，雪已经变小了，缓缓飘落在他的脸上，可他却不觉得寒冷。
看着雪一点一点从高空中降落，他忽然想到，那天好像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吧。
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唯一不变的，只是天空中的繁星。
这一次，再也不会像那天一样，在危急关头的时候出现一只狐妖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救走了。
突然他恍惚了一下，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站在自己面前。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的，是混杂着血的泪，阿梓的呼吸逐渐变得微弱，视野越来越模糊。
他早就找到了那个答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找到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微笑，对着小时候的自己，轻轻回答道——
我的愿望是，和琉璃一起简简单单地生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