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光像是夜空中渗出的秋水一样，风一吹，便抖落出了璀璨的星辰。
一切就像是一场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阿梓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居然还活着吗？
他坐起身想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你醒了。”耳边却在这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笛卡利尔就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老……老师？”
笛卡利尔朝他笑着微微点点头。
阿梓坐起身来，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被星空包围着的领域里，星光如同数不清的莹石一样发着亮光，这数不清的微弱的亮光聚在一起，在月光的陪衬下，便成了星海。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没有死”阿梓看着笛卡利尔，眼里不禁充满着疑惑。
“我用魔法保住了你的灵魂，而这里，是流年川的入口。”
阿梓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用力捏了捏自己，发现居然感觉不到疼痛。
看样子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老师……为什么……”阿梓想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
“对不起，我施加在你身上的‘死亡’让你受苦了。”
笛卡利尔看着他，眼里有着说不完的歉意。
仿佛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师……”泪珠大颗大颗地从阿梓眼里滑落，“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我做了这么多，只要把所有恶魔都杀死，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就能和身边的人一起幸福生活下去……”
阿梓泣不成声，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伤心地向自己的家人诉苦一样。
“可当我……可当我越来越强大的时候，成为世界最强大的猎人以后，为什么我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呢，老师……我只能看着他们，看着从安队长他们，看着沁雨，看着琉璃死在我面前，我什么也做不了！”
“老师……很多时候……我会梦见，大家坐在我身边，大家笑着讨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从未离开过……”
“要不就这样死去吧，”阿梓抽泣着，他呼吸有些急促，“我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想法，可是……可是为什么大家，偏偏叫我活下去……”
“我就是个半吊子……我连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什么也都做不好……”
“当我独自在外游历的时候，老师……我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我……我以为杀死了全世界的恶魔，人类……就会……就会变得幸福，可是……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了……”
笛卡利尔静静听着阿梓说完，她用手轻轻擦去阿梓脸上的泪，“阿梓，对不起……”
“老师……老师，其实我也并不怪你……我只是想说出来，这些话……”阿梓哽咽着。
“我全都知道的，我一直在看着你。”笛卡利尔温柔地看着他，“阿梓已经做的足够好了，那些难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次，老师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三
传说中，有一种魔法，能让人沿着流年川逆流而上，这样便能前往过去。
可这种魔法过于神秘，没有人知道怎么学习。
可流年川的河水只存在于“现在”与“未来”之中，往日的一切美好与痛苦在时间的流逝下都会如同春江东流一样消逝。
即使过去如同梦境般美好，可那些常常怀念着过去美好的人，即使他们脚步是向前走的，心却早就死在了过去。
“阿梓，我找到了回到过去的方法。而琉璃她不属于这里，所以她的灵魂一定有一部分留在了过去。”笛卡利尔说着，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老师……您的意思是……”阿梓越往下说，便越止不住心里的激动。
“我把它取名为‘溯光’，能够让你在流年川逆流而上的魔法，你要回到一千年以前去，去找到琉璃的灵魂。”
“找到……琉璃的灵魂……”阿梓口中喃喃，眼里的光越发明亮。
“嘿嘿，”看着阿梓的表情不再阴郁，她也很高兴，“你们真是恩爱的小两口呢，真好呢~”
听她这么一说，阿梓也没否认，“是吧。”
她正准备打趣，可却突然浑身一僵，脸色变得有些煞白，随后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老师？！”阿梓将快要倒下的笛卡利尔扶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拥有“不死”的她怎么会受伤。
他问她怎么回事，可她却是微笑着摆了摆手，“阿梓，不用担心我，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在我的生命最后一刻，”她缓了缓，继续说道，“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四
阿梓现在才知道，当“死亡”从笛卡利尔身上脱离，自己成为新的宿主后，自己便成为了这世上唯一能杀死笛卡利尔的人，拥有“不死”的人靠近“死亡”受到伤害，而为了照顾自己的灵魂，不知道老师照顾了自己多久。
自己身上的“死亡”已经不在了，而她身上的“死亡”也已经消亡不见了。
五
没想到重逢不久便要迎来离别。
笛卡利尔躺在他的怀里，阿梓看着她的脸，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阿梓，不要感觉到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
“老师……”阿梓看着她，“其实我……并不怪你。”
阿梓强忍着情绪，不让它爆发，“是我太没用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的事。琉璃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自己，她可是会很难过的……”
见阿梓没回答，她便微微笑了笑。
“阿梓，能不能陪我做一件事情？”
“老师……想做的事情？”阿梓这时候禁不住有些好奇。
六
原来距离阿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王宫的精锐部队几乎全死在那场战斗中了，而没了这些部队，王宫的统治很快就被推翻了。
新的统治者将世界上所有的猎人聚集起来，根据每个地区的恶魔数量组成相应的猎人军团，并将他们派遣至当地守护那里的人民。
而提出这个建议的，听说是一个叫桂瑾的猎人。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世上的恶魔数量越来越少了，曾经恶魔泛滥的地区现在甚至都见不到什么恶魔了，还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会使用魔法的人类也越来越少了，有许多猎人发现某一天自己掌握的魔法再也使不出来了。
这一切的变化不知道会给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但笛卡利尔并不关心这些，在她生命的最后，想做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七
飞雪落在她的脸上，她双手被雪冻得通红，却还是兴奋地用手不停地在调整雪人的形状，上一次堆雪人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普通人唯一能掌握让时间过得再慢一点的魔法便是珍惜当下，看着和阿梓一起堆好的雪人，她的笑容在悠悠飘雪中格外灿烂。
秋叶随风沙沙而落的时候，她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些一片一片秋叶飘落，而阳光将那些落叶照的发亮，像是在下一场金黄色的雨，笛卡利尔就坐在那里，安静地享受着这份惬意，可她的眼里却也有着一股悲伤，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少女用手在沙滩上学着人类堆起一座小城堡，在快要堆好的时候突然一个很大的浪花拍了过来，将她的城堡摧毁的一干二净。顿时笛卡利尔的脸上便多了些沮丧，阿梓则在旁边安慰她再堆一个就好了。当海风吹过她的脸颊，她的狐狸耳朵似乎是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痒，不禁抖了抖，而她看向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也像其他人一样，会想象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呢？
而在阳光又明媚了起来的时候，她喜欢到外面去欣赏那些花和草，她轻轻靠近一朵桃花，用鼻子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清新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一朵桃花从盛开到凋谢只有短短两周的时间，那些曾经的美丽也会在落花间了却无痕，想到这于是她便不忍心早早地将花折下。
八
“阿梓，我以为我是讨厌这个世界的，很多时候，我也在想死了多好呢……但活了这么久，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居然还有些不舍呢，嘿嘿。”
“老师……”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少女的脸颊上，她躺在病床上，在生命的尽头，她的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
“哼哼，虽然作为最初的恶魔，但我才和那些家伙不一样，我也是有愿望的。”
“老师的愿望？”
“哼哼，”她有些得意，继续说道：“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愿望就是，想和普通人一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老师……”阿梓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的，其实她的痛苦比自己多得多，一千多年以来，她过着怎样悲伤的一生呢。
在这一年里，阿梓陪着自己的老师过着那些简简单单的日常，而在今天，终于将迎来结束。
“你别难过，阿梓，笑一笑吧，而且等我死后，你以前的梦想不就实现了吗？”
阿梓轻轻摇了摇低着的头，曾经的那个梦想，早已不复存在了。
“阿梓，”笛卡利尔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树叶在春风的吹动下轻轻摇晃，她继续说道：“阿梓，遇到你之后，你和琉璃的恋情才让我发现人类的感情还有这温柔的一面，这对我来说也很有趣。阿梓，谢谢你这一年的陪伴。”
“或许，我也是喜欢这个世界的吧……”
“老师，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阿梓轻声说道，“我们作为家人这么久，可我却还没叫你一声姐姐。”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阿梓会这么说，她很高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姐姐。”阿梓看着她，微微笑着说道。
“嘿嘿，好开心……”她开心地笑着，脸上写着由衷的满足。
阿梓以微笑对她做出回应，可他的眼里却有着一层难过。
“等你到流年川找到琉璃的时候，流年川会为你们生成平行于这个世界的另外一条分支，从此之后你们会一起幸福的生活……”
阿梓点了点头，随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那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抖了抖，她又转头看向窗外的夕阳，在生命的尽头，她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夕阳真美啊……”笛卡利尔最后缓缓说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