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寻找无果后，周夏又累又饿。
但他完全不敢停下自己寻找的脚步。
他害怕极了。怕小师妹想不开，怕她做傻事，怕她彻底黑化。
最终，他在小师妹居住小屋的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找到了小师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周夏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小师妹正荡着周夏给他做的秋千，唇角噙着浅淡而温柔的笑意。
周身的气息平和宁静，一如往昔那个备受喜爱、人美心善的她。
仿佛几个时辰前，那个在药堂里尖叫、哭泣、充满杀意和绝望的少女，只是一场幻觉。
这太不正常了！
周夏的理智在疯狂预警，告诉他这平静之下必然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但情感上，他又希望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该多好，希望灾难真的已经过去。
可自己造的孽终归是要还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了过去，声音因喉咙的伤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瑶？”
苏瑶闻声转过头来，看到周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关切的笑容：“师兄？你回来了？咦，你的手怎么了？”
她注意到了周夏草草包扎却仍在渗血的手掌。
冲了上来急切的查看周夏的伤势。
“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
周夏浑身僵硬，任由她拉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的双眸，试图从那片清澈的担忧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修饰。
做贼心虚的他非常害怕小师妹猝不及防的给他来一柴刀。
毕竟病娇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被辜负真心的病娇会把自己的疯狂掩藏在平静或者温柔的面目之下。
然后趁着渣男没有防备，从水手裙下掏出匕首刺向渣男的心脏。
周夏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真切的焦急和心疼，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几乎要灼伤他充满愧疚和恐惧的心。
“没……没事，不小心划伤了。”周夏艰难地开口，顺着她的话试探，“你……你还好吗？先前在药堂……”
“药堂？”苏瑶微微歪头，眼神里是全然的茫然，“我这几天都没有去过药堂啊。”
“先别说这个了，师兄我们先进屋吧，我给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这包扎得太粗糙了。”
“你怎么老是这么不爱护自己，再有下次我要和师尊告状哦。”
她语气自然，带着一丝娇嗔的责怪，拉着周夏就往屋里走。
周夏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选择性失忆？因为创伤太大，大脑自动屏蔽了那段痛苦的记忆？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小师妹那双纯净专注、只倒映着他一人身影的眸子，所有的话又都哽在了喉咙里。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忘了就忘了。
难道要他自己，亲手将那些不堪的记忆塞回她的脑子里？
然后呢？告诉她不要逃避现实？
再摆出师兄的架子，“善解人意”地开导她“放下”？
周夏知道自己做不到。他连自己的心绪都理不清，连对她那份沉重的情感都无法回应，他有什么资格去“开导”她？
他甚至连坦然接受她此刻关心的勇气都没有。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下山历练太累了，还没缓过来？”她甚至伸出手，探探周夏的额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要不要我去帮你向长老说说，休息几日？”
小师妹的手白皙纤细，带着女孩子的清凉，但周夏却觉得滚烫无比，不着痕迹的偏头都躲开了小师妹的手。
周夏只能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可能……可能是有点累了。你看我，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顿了顿，几乎是仓促地补充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不行！”苏瑶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态度意外地坚决，带着点小埋怨，“我还没帮师兄你处理伤口呢！就这样放你回去，还不知道你要怎么敷衍了事呢！坐下！”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凳子上，熟练地拿出药膏和干净纱布，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伤口、上药、重新包扎。
动作轻柔专注，长睫低垂，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周夏僵硬地坐着，看着小师妹认真的模样，不知不觉的就看呆了。
即使很快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内心也无比的失落，他好像已经彻底和平静幸福的的生活说拜拜了。
“处理好啦师兄，我打的蝴蝶结漂亮吗！”
“嗯，漂亮。”
处理完伤口的一问一答后，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时，周夏的肚子极其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
苏瑶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方才那点奇怪严肃的气氛瞬间消散。
她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促狭又温暖的笑意：“师兄你饿不饿啊？我下碗面给你吃？”
从前每次下山出任务半夜才回来的时候，小师妹都会给煮面给他吃。
这熟悉的话语，这温暖的场景，几乎要击垮周夏的心理防线。
“不，不用了！”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站起来，语气急促，“夜深了，我，我该回去了！师妹你也早点休息！”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小师妹的眼睛。
身后，苏瑶没有立刻追出来，也没有再挽留。
依旧安静地站着，目送着周夏略显仓惶狼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小路尽头。
脸上那温暖灵动的笑容，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微微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掐入自己白皙的掌心，上面还沾染着周夏的血迹。
舌尖轻轻舔舐，闭上双眼仔细品味着周夏血液的味道。
再一次睁开时，眼底最深处，一抹浓郁的、扭曲的黑光慢慢爬满整个眼睛。
“师兄，这一世你还要再一次拒绝我吗？”
“即使你再一次拒绝我也没关系。”
“因为我绝不会再一次放你离开。”
苏瑶轻声地自言自语。
窗外微风拂过，桃花瓣簌簌落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寂静得仿佛埋葬了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秘密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