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气流刮过和叶的面甲,发出呼啸之声。她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精准地操控着背后的微型滑翔翼,无声无息地向着海广市旧港区附近的一片相对完好的屋顶降落。落地时只有极其轻微的撞击声,被她腿部高效的缓冲装置完全吸收。
117的“视野”也随之稳定下来,共享着和叶传感器传来的第一手信息。
一股复杂的气味首先通过环境传感器传来——不再是浮空都市那单一的金属和循环空气味道,而是混合了浓重的海腥味、植物腐败的酸味、放射性尘埃的刺鼻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若有若无的……焦香?像是某种茶叶被烈火烘烤过后又沉寂了百年的味道。
眼前是一片破败的景象。曾经繁华的港口,如今只剩下锈蚀断裂的龙门吊、半沉入浑浊海水的货轮残骸、以及堆积如山的、被苔藓和变异藤蔓覆盖的集装箱。更远处,是密密麻麻、同样残破不堪的都市建筑群,许多高楼都被拦腰斩断,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结构。
但与其他死寂的废墟不同,这里似乎……多了一丝诡异的“生气”。不是人类的活动,而是一种更加野性、更加适应了这片死亡环境的东西。
“开始环境扫描。”和叶的声音通过链接,冷静地在117意识中响起。
她的双眸中蓝光微闪,多种扫描模式同时开启。
「辐射等级:中度。可接受范围,但需控制暴露时间。」
「空气成分:含多种有害微粒及未知有机孢子,建议启动内循环。」
「生物信号扫描:检测到大量低等辐射昆虫及小型变异啮齿类生命信号。未发现大型热源。」
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伏低身体,利用光学迷彩和残垣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117甚至能通过共享的感官,感受到她脚底传来的、不同地面的细微触感——冰冷粗糙的水泥、湿滑的苔藓、松动的碎石……
她的首要目标是前往旧港区的数据存储中心之一,尝试获取战前资料。
穿越港区的过程相对顺利。只有一些低等的、形态怪异的甲壳生物在阴影中爬行,被和叶轻易避开。
然而,当她逐渐接近港区与旧城区交界的那片区域时,117通过链接,感受到和叶的感知系统忽然发出了微弱的警报!
「检测到非自然震动……频率极低……来源不明……」
「音频传感器捕捉到异常摩擦声……类似金属刮擦……但更……湿润?」
和叶立刻停下脚步,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集装箱后面,呼吸(冷却系统)频率降至最低。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条被瓦砾部分堵塞的狭窄街道,街道两旁是典型的岭南风格骑楼,只是如今破败不堪,招牌歪斜。
声音越来越近。
突然,一个身影踉跄地从一处骑楼的阴影中拐了出来!
117的心猛地一提!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
但它的动作极其怪异!关节仿佛反向扭曲,行走时带着一种不协调的、抽搐般的僵硬感。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血管状纹路。它的手臂异常巨大,手指尖端变成了尖锐的、如同骨刺般的结构。
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头部——它的五官似乎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眼睛却是一片浑浊的白色,没有任何瞳孔。它的嘴巴张开着,露出尖锐的、参差不齐的牙齿,一条暗红色的、分叉的舌头像蛇信一样吞吐着,似乎在感知空气中的味道。
“人型变异体……”117在链接中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变异体都不同,更像是对“人类”的一种拙劣而恐怖的模仿。
和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静地记录着:
「目标确认:人型变异体。」
「移动模式:蹒跚、抽搐、关节活动异常。」
「感知方式:疑似听觉及化学感知(吐舌)。视觉功能可能退化。」
「威胁等级初步评估:中。个体战斗力未知,需警惕其可能具备的特殊能力或呼叫同伴行为。」
那只人型变异体似乎没有发现和叶,它只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用那骨刺般的手指无意识地刮擦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和叶耐心地等待着,如同融入环境的岩石。
就在那只变异体逐渐远离,即将拐入另一个街角时——
异变陡生!
一道更快、更敏捷的黑影猛地从旁边一栋楼的二楼窗口扑下!精准地落在了那只人型变异体的肩膀上!
那似乎是另一只人型变异体,但体型更小,更加佝偻,四肢着地,行动如同迅捷的野兽!它尖锐的爪子死死抠进下方变异体的肩膀,张开布满利齿的嘴,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颈!
被袭击的变异体发出一种嘶哑的、不似人声的惨叫,疯狂地挣扎扭动!
但那只敏捷的变异体力量极大,死死咬着不放,甚至开始撕扯!暗色的、粘稠的液体喷溅出来!
短短十几秒,那只被袭击的变异体就瘫软下去,不再动弹。敏捷的变异体则开始啃食它的尸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观察更新:人型变异体存在内部阶级及捕食行为。发现更具攻击性、速度更快的亚种。」和叶冷静地汇报,仿佛在看一场自然纪录片。
117却感到一阵反胃。这种同类相食的场景,比面对百足巨颚更加令人不适。
就在这时,正在进食的那只敏捷变异体突然停下了动作,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白眼竟然精准地……看向了和叶藏身的方向!
它发现了?!怎么可能?和叶的光学迷彩和隐匿应该完美无缺!
117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只见那只敏捷变异体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它放弃了食物,四肢伏地,做出了扑击的姿势!
和叶没有任何犹豫!
在对方肌肉绷紧、即将暴起的瞬间!她先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进攻!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集装箱后闪出!右手的光刃“嗡”地一声弹出!直刺向那变异体的头颅!速度快到极致!
那敏捷变异体的反应也极其惊人!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向侧面翻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光刃只削掉了它一小片头皮和耳朵!
“嘶嘎——!”变异体发出尖锐的嘶叫,受伤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再次扑来,利爪直掏和叶的心脏!
和叶不闪不避,左手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柄短小的、高频震动的战术匕首,更适合在这种狭窄环境使用,精准地格挡住了利爪,碰撞出刺眼的火花!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重重地踢在变异体的腹部!
砰!
变异体被踢得倒飞出去,撞塌了一面早已摇摇欲坠的墙壁,被埋进了砖石瓦砾之中。
和叶没有追击,而是瞬间后退,再次融入阴影,同时快速扫描周围。
「目标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未检测到其他高速接近的生物信号。」
「其发现我的原因推测:可能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感知到了我的生物电场?」和叶立刻想到了新安装的传感器,并迅速调整了其输出功率,将其尽可能屏蔽内敛。
117在指挥中心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和叶,刚才的打斗可能会引来更多!立刻离开当前区域!”
“同意。”和叶毫不恋战,身影如同轻烟般沿着规划好的撤退路线快速移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骑楼巷道深处。
她原本前往数据中心的计划被打断,现在需要重新评估路径,并优先完成对“人型变异体”的样本采集——如果可能的话。
海广市的探索,刚刚开始,就已经展现了其隐藏在死寂之下的、更加诡异和危险的獠牙。
而那曾经萦绕的茶香,如今仿佛也变成了一种腐烂的甜腥气,弥漫在死亡的城市废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