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渐渐变小,从令人不安的黄绿色粘稠雨幕,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带着腐蚀性的普通脏雨。天空依旧被厚重的辐射云笼罩,透不下多少光线,让这座废墟城市始终处于一种压抑的昏暗中。
和叶在一个残破的八角亭下暂作休整。亭子的琉璃瓦顶破了好几个大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积满污水的地面上。她检查了一下刚才战斗中被酸雨和可能蟑螂体液溅到的地方,纳米修复层正在缓慢但有效地工作着,那些细微的腐蚀斑点正在逐渐淡化。
“根据地图,绕过前面那片坍塌的商业街,应该就能到达一个备用的社区数据节点。希望那里的硬件还能部分运作。”117的声音透过链接传来,他正在指挥中心根据和叶传回的数据快速规划新的路线。黑影的出现和茶馆内的遭遇让他更加焦急,只想让和叶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
“了解。”和叶站起身,光学迷彩再次启动,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几乎与灰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她如同幽灵般滑出八角亭,再次开始了潜行。
绕过那片巨大的坍塌建筑群费了一番功夫。扭曲的钢筋和巨大的混凝土块构成了危险的迷宫,不时还有松动的碎石滑落。和叶依靠着卓越的平衡感和新增强的感知能力,总能找到最稳妥的路径,如同在刀锋上行走的舞者。
途中,她又远远地瞥见了两次人型变异体的踪迹。一次是几只聚集在一辆锈蚀的公交车残骸旁,似乎在争夺着什么腐肉,发出嘶哑的咆哮。另一次,一个单独的身影以那种怪异扭曲的姿势,在高楼的残破外立面上攀爬,速度快得惊人。和叶都谨慎地避开了,她的任务是侦察和采样,而非清剿。
越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那种陈腐茶香似乎越发明显,虽然依旧被辐射和腐败的气息掩盖,但和叶超敏的传感器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一丝独特的、顽固的分子痕迹。
终于,她抵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旧式居民小区深处的社区活动中心。楼房只有三层,看起来比周围的建筑要坚固一些,窗户大多被金属板封死,只有一扇厚重的防爆门半掩着,上面布满了撞击和爪痕。
“就是这里了。小心。”117提醒道。
和叶没有立刻进入。她先是绕着建筑快速侦查了一圈,利用生物电场传感器和热成像扫描内部。结果显示楼内有多处微弱的热源反应,但大多静止不动,可能是小型变异生物,没有发现大型或密集的集群信号。
她这才来到那扇半掩的防爆门前。门轴早已锈死,她需要用力才能推开足够的缝隙。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小区内回荡。
门后是一条昏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灰尘和霉菌味。地面散落着碎纸和破损的家具。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宣传栏,上面印着“茶文化讲座”、“太极拳培训班”的通知,日期定格在了大战爆发的前夕。
和叶悄无声息地深入其中。根据建筑结构图,数据节点室应该在地下室。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更加黑暗,充满了阴冷潮湿的气息。她的夜视模式自动切换,将一切染成幽绿色。
楼梯底部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防火门,这一次是紧闭着的。门把手上锈迹斑斑,但电子锁似乎还奇迹般地保持着微弱电力,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微弱闪烁。
“尝试接入端口,看看能否直接下载,或者需要物理破拆。”117指示。
和叶找到墙上的一个数据接口面板,覆盖的灰尘厚得能写字。她清理掉灰尘,从手臂装甲下伸出一根细小的数据探针,尝试接入。
「接口物理连接成功……检测到微弱电源……尝试协议握手……」
「……连接失败。核心数据库可能已物理损坏,或需要更高权限认证。」
“不行,需要进去看看。”和叶报告。
“破拆吧,注意动静。”117同意。
和叶后退一步,右手光刃再次弹出。她将能量输出控制在最低,如同用热刀切割黄油般,小心翼翼地将门锁区域熔化切开,尽量避免巨大的声响。
很快,门锁被破坏。她轻轻一推,沉重的防火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某种奇异金属锈蚀和塑料老化混合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机房。一排排机柜如同沉默的墓碑般矗立在黑暗中,大部分都已经严重锈蚀,线缆像枯萎的藤蔓般垂落。只有最里面角落的一个机柜,似乎还有微弱的指示灯在闪烁,发出断续的、仿佛临终喘息般的滴滴声。
“就是那个!”117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和叶快步走过去。机柜的表面也布满了锈迹,但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一块硬盘阵列的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她尝试打开机柜门,但门锁同样锈死。
她再次动用光刃,精准地切开锁舌。
打开柜门,里面那股老化的塑料和金属味道更浓了。她小心翼翼地拔下那几块还在运行的硬盘,它们摸上去温热,仿佛承载着这座城市过去的最后一点余温。她将其放入随身携带的防震隔离样本盒中。
「主要目标一:获取数据样本,完成。」
就在她刚刚合上样本盒的瞬间——
嘀嘀嘀——!
机房内,那个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指示灯,突然变成了急促的、刺眼的红色闪烁!同时,一个被灰尘覆盖的老旧扬声器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失真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数据访问……启动……清理协议……”
117大惊:“不好!是战前的自动防御系统!居然还有电?!和叶快退!”
和叶反应极快,抓起样本盒,瞬间向后暴退!
但已经晚了!
只见机房天花板的几个角落里,突然翻出了几个早已锈迹斑斑的、类似消防喷头的装置!但里面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一种浓密的、带着刺鼻甜味的粉色气体!
气体迅速弥漫,能见度急剧下降!
「检测到高浓度……神经麻痹性毒气……及……强效腐蚀成分!」和叶的传感器发出尖锐警报!她的光学迷彩在接触到气体的瞬间就开始失效,装甲表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这气体不仅能伤害生物体,甚至对电子设备和装甲都有腐蚀性!
“屏住呼吸!冲出去!”117急得在指挥中心大喊!
和叶毫不犹豫,腿部动力全开,如同炮弹般向着门口冲去!同时手臂上的微型装置喷射出高速气流,试图吹开前方的毒雾!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到门口的瞬间——
轰隆!
那扇被她切开的沉重防火门,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上,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机房内回荡!
她被困住了!
与此同时,机房四周的墙壁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几块墙板突然滑开,露出了后面……数台老旧的、但依旧闪烁着红色光学镜的——安保机器人!
这些机器人造型笨重,履带式底盘,双臂是巨大的钳子和电击棒,看起来是战前的古董货色!但在程序驱动下,它们依旧忠实地执行着“清理协议”,红色的光学镜锁定了被困在毒雾中的和叶,履带碾过地上的杂物,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围拢过来!
前有毒气腐蚀,后有古董机器人围堵!
“和叶!”117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和叶身处粉色毒雾的中心,冰蓝色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丝毫慌乱。传感器警报不断,但她的大脑却在超频运转!
「威胁分析:毒气(持续伤害,干扰传感器),安保机器人(数量:4,移动缓慢,攻击方式原始但力量巨大),密闭空间。」
「最优解:必须在装甲被完全腐蚀/神经系统受影响前,突破机器人封锁,破坏大门。」
她瞬间做出了决断!
没有理会周身滋滋作响的装甲和逐渐变得粘滞的动作(神经毒气开始生效),她主动迎向了最先冲来的那台安保机器人!
机器人挥动着巨大的金属钳拦腰剪来!力量足以将钢铁切断!
和叶不闪不避,在巨钳及体的瞬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她的光刃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刺出,不是攻击机器人坚固的身体,而是直接刺入了其颈部般脆弱的线路连接处!
噼里啪啦!
一阵电火花爆闪!那台机器人的光学镜瞬间熄灭,轰然倒地,成为路障!
另一台机器人的电击棒带着高压电弧砸落!
和叶侧身翻滚,电弧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击打在地面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她甚至能通过增强的触觉,“感觉”到空气被电离的刺痛感!
翻滚的同时,她手中的高频匕首脱手飞出,如同闪电般精准地钉入了第二台机器人的光学镜,深入其处理核心!
第二台机器人僵住不动了。
毒气越来越浓,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一丝。
剩下的两台机器人同时逼近,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和叶!右边!”117拼命提醒!
和叶猛地吸气(尽管屏住呼吸,仍有少量毒气侵入),强忍着神经传来的麻痹感,将光刃的能量输出瞬间超载!
嗡——!
光刃发出刺耳的嗡鸣,蓝白色的光芒暴涨!
她如同旋风般转身,超载的光刃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形弧光!
咔嚓!嗤啦!
两台机器人的钳子和电击棒被同时斩断!冒着电火花掉在地上!
趁着机器人僵直的瞬间,和叶合身撞向其中一台,将其沉重的身躯撞得一个踉跄,露出了身后的防火门!
就是现在!
她将超载的光刃狠狠地、全力刺向了防火门的门轴位置!
轰!!!
高温和爆炸性的能量瞬间将锈死的门轴彻底熔断!
和叶一脚踹出!
整扇沉重的防火门被她硬生生踹得向外倒塌下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污浊的空气涌入!粉色的毒雾找到了出口,向外弥漫!
和叶没有任何停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上方狂奔!
身后,机房内传来爆炸声和更多的警报声,显然是她的破坏引发了连锁反应。
她冲出一楼门口,一直冲到小区中央的空地上,才停下来,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她的装甲表面多处被腐蚀,露出下面的底层结构,动作也因为神经毒气而显得有些僵硬。
“和叶!你怎么样?!”117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后怕。
“……机体损伤度11%。神经毒气影响轻微,正在代谢。样本安全。”和叶检查了一下自身和样本盒,汇报道。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117能感觉到她传递过来的、那种劫后余生的细微震颤。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再次陷入死寂的活动中心。古老的自动防御系统,在百年后依然差点让她阴沟里翻船。
这座城市,不仅有着恐怖的变异体和神秘的黑影,连它沉睡的过去,都带着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