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按照莉娜·阿尔卡特指出的险棋,走出了第一步。
当那位笑容虚伪的调度主任在第三天期限届满时,再次带着那份S级兵装契约文件来到他办公室,并用那种假惺惺的、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语气询问他“考虑得如何”时,117抬起了头。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也没有卑微地乞求。他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看着对方的眼睛,用一种清晰、冷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主任,感谢议会的好意。但我已经拥有了最适合我的兵装——E-03。她是我的搭档,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羁绊和默契。我无法,也不会,契约其他兵装。这个决定,不会改变。”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办公室压抑的空气里。
调度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般碎裂,露出下面真实的错愕和迅速升腾的恼怒。他显然没料到117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拒绝!这完全不符合一个“聪明人”的选择!
“117!”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所有的伪装,变得尖锐而充满威胁,“我希望你清楚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公然违抗议会的意志!后果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我很清楚。”117平静地回应,尽管手心已经全是冷汗,“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好!很好!”主任气得脸色发青,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契约文件,手指几乎要将电子板捏碎,“既然你如此‘忠诚’于你的旧玩具,那议会就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反思’你的忠诚!”
他对着通讯器厉声喝道:“来人!”
门立刻被推开,两名早已等候在外的、面无表情的宪兵走了进来,眼神冰冷地看着117。
“指挥官117违抗上级命令,思想存在严重偏差,需要接受隔离审查和反思!”主任冷冰冰地宣布,“带他去禁闭室!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宪兵上前,一左一“请”住了117。
117没有反抗,他甚至微微松了口气。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但至少,他没有背叛和叶,而且正如莉娜所预料的,议会没有立刻采取更极端的措施,而是选择了关禁闭——这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他被宪兵押解着,离开了这间临时的办公室,穿过空港冰冷空旷的走廊。沿途遇到的少数军官和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眼神复杂,但没人敢上前询问。
他们乘坐升降梯一路下降,来到了空港最底层、几乎与外部装甲接壤的区域。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浑浊,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死寂。
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窗口的金属门出现在眼前,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和一个身份验证器。
“进去!”宪兵粗暴地将117推了进去。
金属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液压锁死声。
咔哒。
一切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117的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光线,耳朵里只剩下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这里比李的实验室更加死寂,连仪器的最低频嗡鸣都没有。
他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四五个平方,除了角落里一个简陋的、固定在地上的金属便盆,空无一物。没有床,没有椅子,没有任何光源。
这就是禁闭室。浮空都市用来惩罚和“矫正”人员的标准手段之一——感官剥夺环境。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每隔很久。可能是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墙壁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会打开,推送进来一小管寡淡无味的营养膏和一小杯水,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
最初的一段时间,117还能保持冷静。他盘腿坐在地上(地面冰冷刺骨),努力回忆着战术手册,在脑中模拟推演各种战局,试图保持思维的活跃。
但很快,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开始发挥它可怕的威力。
没有视觉刺激,没有声音输入,他的大脑开始变得迟钝,注意力难以集中。对和叶的担忧、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被囚禁的无力感,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开始疯狂地缠绕他的思绪。
他开始出现幻听,仿佛听到和叶在呼唤他,听到远处传来战斗的声音,甚至听到科兹洛夫那冰冷的威胁声。
他知道这是幻觉,却无法完全摆脱。
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隔绝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他。
他用力敲打墙壁,试图制造一点声音,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回响和拳头上的疼痛。
他开始对着黑暗自言自语,呼唤和叶的名字,仿佛这样能减轻那撕心裂肺的思念和链接被强行切断的空洞感。
“和叶……你还好吗……”
“一定要坚持住……”
“等我……我一定会出去……”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空洞和绝望。
莉娜·阿尔卡特的话语成了他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但也伴随着巨大的疑虑。这条路真的能走通吗?议会真的会给他们证明的机会吗?还是说,这禁闭室就是他的终点?
希望和绝望如同钟摆,在他心中来回摇摆,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他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营养膏的味道令人作呕,但他必须吃下去维持体力。睡眠变得支离破碎,常常在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无边的黑暗。
他的胡茬长了出来,脸色变得苍白,眼神因为缺乏光线而显得有些涣散。
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心底那份对和叶的执着。
每一次从混乱的思绪或噩梦中挣扎出来,他都会强迫自己冷静,反复告诉自己:忍耐,等待,机会一定会来。
为了和叶,他必须撑下去。
在这片绝对的、令人疯狂的黑暗与寂静中,他如同一个溺水者,紧紧抓着那根名为“希望”的、纤细无比的稻草,艰难地维持着意识的清醒,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黎明。